一扇时间之门,里面无处可藏。一个罐头人推门进去,却出来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据我所知这不是魔术,所以倍感困惑,去请教苹果,他想都不想,脱口而出:笨呀你!这是典型的后现代。说实话,他不解释还好,本来我就对“罐头人”这个词发晕,现在又多了一个“后现代”,头越发大了。
那么何谓罐头人?苹果的解释很形象,他说罐头是流水线产品,从内容到外观均无二致,用来形容人,即指那些随大流者,他们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没有个人思想,或者有想法却不敢表露。他这么一说,我立刻明白了,很受鼓舞,继续刨根问底,请他解释后现代,不料他一脸不屑,说:小瞧我的智力还是怎么着,这样的陈词滥调,自个儿网上搜去。网上搜索的结果乱七八糟,莫衷一是,费了老鼻子劲,才发现这样一些关键词:反正统,非理性,边缘化。此外还包括一些非常刺激神经的词,如颠覆、摧毁等等。我原本就拙于思辨,这下倒好,由一个抽象名词引出一串来,幸亏我住一层,否则真有跳楼的冲动。
很多时候,我会庆幸自己生活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年代,特别是看那些忆苦思甜的国产片,这种庆幸会不自觉地变成感恩。然而更多的时候,我却陷于一种迷茫和无聊的状态,活得了无生趣,套用一句流行语,就是幸福指数超低。我长期混迹于党政机关,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按照领导的意思办事,说着违心却正确的官话,比黛玉初进贾府不知谨慎几倍,这一切皆缘于对提升满怀憧憬。这样隐忍了十几年,官帽未戴头先白,只得靠染发装嫩。后来因为染发过敏,顶着白头到单位,同事大惊道:怎么着,向领导示威呢你!一句话吓得我屁滚尿流,慌忙在理发店与医务室之间穿梭,这边焗油,那边打扑尔敏。
其实这种生活我早就厌烦透了,也经常遭到苹果的嘲笑,但是除了隐忍,似乎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相比于抱怨,我更喜欢在自嘲中寻找乐趣。方法很简单,每当苹果嘲笑我时,我就加倍自嘲,直到他都不好意思为止。游戏结束时,苹果总要说一句:爽了吧你!可是在我的内心深处,这种快乐除了无限悲哀之外,毫无意义。身处党政机关,我满腹牢骚却不敢声张,夹着尾巴做人,仅仅是为了驴唇前那根看得见吃不着的萝卜。在这种情景下,生活意味着凑合着活,但凑合着活又不意味着生活,想想都觉得荒谬。苹果用嘲笑的方式帮助我释放不满,这一点我很清楚并且心存感激。但他自己却并不买帐,用他的话说就是:但凡不满的事儿,我不会选择批判,而是嘲笑它,如果要问理由,我就嘲笑自己。
有一部卡通片,描写一位扫烟囱者从楼顶跌落,途中看见广告牌,大喊:嘿,有个错字!在纳博科夫眼里,这是典型的非理性标准,即细节优于概括。试想,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有谁会关注生命以外的事儿呢?偏偏有一些人,喜欢假想许多崇高的理由去设置别人的生活,什么公而忘私,什么舍生取义,用抽象的概念取代具体的生活,看似伟大,实则荒谬。不然在中国这样的千年文明古国里,(十/年/动/乱和八/部/样/板戏)一统天下的悲剧,应该不会发生吧。
我在散文论坛混迹久矣,真正令比较佩服的当属猪逻辑公园,他的文字显得很另类,大多涉及深奥的理论,让人望而生畏。众所周知,网络是浅阅读的天下,像他这样的字,属于典型的费力不讨好,不遭唾弃已是万幸了!网友常常被搞得晕头转向,他却像没事人似的,一张接着一张地发帖,屡劝不听。他有一句口头禅:不看是你的损失。按时现行的标示,猪逻辑公园实在没有什么可佩服的,但在反其道而行之或者标新立异这一点上,倘若我不表示佩服,除了猪狗不如外,实在不知还有什么能够表达我深深的自责。
倘若有一扇时间之门,能够让我忘记现实的烦恼,无论身处睡梦或憧憬之中,我都希望那是触手可及的现实世界,哪怕自己以一只猪的形象出现,只要这只猪能以自己高兴的方式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