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外婆还在。住在王庄村的最东头,一个大大的土墙院子里。
那是个诱人的院子,院后满是梨树,四月,梨花雪白,香气弥漫整个村子。
从换下棉衣开始,我便惦记那片林子了。每次去,都要在林子里偷偷待上好一阵子。看枝条开始泛绿,花骨朵攒着劲地向外冒,仿佛有着无穷的生命力,没有对春寒的一丝畏惧。
外婆勤劳,我在院子里找不到她时,便到梨树林里去,她总在将那里忙着,将碎石瓦砾尽数挑拣出来,松松土,或者浇些水。
林内的草格外茂盛,外婆从不除去。舅妈说那些草是外婆从田间特意选了种子回来洒下的。有很多不知名字的草,开着红的白的粉的黄的小花,它们成了梨树下的锦缎,从春到秋不曾间断。
梨树苗是外公从几十里外背回来的,初始筷子粗细,没成想一日日长成这大树样。外公去世后,外婆不止一次这样说给我听。
外公去世的那一年,梨花开的格外萧条。
外婆说,这梨树通人性,知道带它们来的人去了,难过哩。
麦子收割后,梨子便长成了。我会爬上最高的那棵梨树,摘顶端最大的梨子来给外婆吃。外婆从来不吃,都偷偷放进了我的书包。
外婆多子女,孙儿辈的有二十二人。她常玩笑说,这么多能记住是谁家的已不易,名字是一定记不住的。但她每次都没叫错过。
我读高三时,外婆去世。是时,外公已去世十五年。
听人说,外婆终前对身边的儿子们说,你们别留我,我要去找你们的父亲了,他的马车就在屋外,不能让人等得太久了。说完外婆便笑着去了,像是个孩子。
我去送葬,初夏的麦田一片碧绿,听唢呐呜咽,想起外婆终前的笑容,竟不觉悲伤。
外婆去世后,梨树林没人照看,一日日消减了生机。
梨花再也没有往日繁盛,结出的梨子也越来越小了。
一年春节回家,发现那些梨树林消失了,只有斑驳的树坑和一些残留的枯枝。
舅舅说,那年梨花一枝也没有开。
我站在梨树林旧地,想起外婆的好,时光似乎没有流逝。外婆还站在那里,叫着我的小名,给我看各种颜色的野花,讲关于外公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