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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四娘(鬼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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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7 06: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林四娘(鬼筵)


林四娘(鬼筵)
在一篇叫做《鬼集》的小文里,我以我爷爷讲故事的口吻讲述了我爷爷因赶夜路误入鬼集,险遭几个女鬼引诱乃至虐杀的经历。一位叫风过庭前的网友质疑说:“你爷爷就不怕少儿不宜?”呵呵,这的确是个问题,我爷爷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的确没有把女鬼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描绘到那么详尽,只是说:“那女人再三地招惹我,我也不理她”就完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我只是客观的记录爷爷的讲述,而不做任何的整理加工的话,这故事只怕也没有什么看头。因为我爷爷一生的经历虽然足以称得上丰富和奇异,但他毕竟是一个没有读过一天书的乡下人,他的讲述难免存在重复罗嗦或者语焉不详的缺陷。《鬼集》是这样,别的故事也是这样。说了这么多,不知道我把意思说明白了没有?——我写出来的故事,都是经过了再加工的。您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姑妄言之,您姑妄听之罢。
上初三的那年的一个星期天,我正坐在我家院子的一棵梧桐树下看书,爷爷从屋里出来了。他把凳子放在我的对面,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其时,我正沉浸在宝玉痛悼晴雯含冤死去的悲痛里,所以一直没有抬头招呼爷爷。
“你这是看的什么书?这是个‘红卫兵’的‘红’字,是吗?”爷爷忽然笑眯眯的问我,一手指着我手中书的封面。
我把思绪从《芙蓉女儿诔》凄美的意境中拉回来,翻看了一下封面,说:“是个‘红’字,爷爷,这是曹雪芹的《红楼梦》,四大名著之一呢!”我不无卖弄地向爷爷展示自己作为初中生的博学多才。“《红楼梦》?”爷爷“唔”了一声,若有所思,“书里有个林四娘吗?好像是叫做姽婳将军的。”
“姽婳将军林四娘?”我吃了一惊,“您怎么知道?您又不识字!”
“嘿嘿!”爷爷笑了,“我若是说见过她,你信不信?”
我素知爷爷年轻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经历了许多匪夷所思的奇事,但他说见过小说中,特别是《红楼梦》这样的古典名著中虚构的人物,我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
爷爷说:“我知道你不信。其实,这也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爷爷微蹙双眉,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那一回,我是和我们朱少掌柜一道去益都拉绸缎——你知道,自打我在沂山那儿误入鬼集之后,是再也不敢走夜路了,如此以来,当然也就不能再做贩盐的生意了。后来,在“三和堂”杜掌柜的举荐下,我到“瑞蚨祥”潍县分号朱掌柜门下做了伙计,主要负责益都、寿光、昌乐和潍县四地绸缎的调配和运输。那天,我就是跟从朱掌柜的公子朱十八到益都去拉绸缎的。我们五更天从昌乐套车出发,到了益都装上货,已是下午两点多了。朱少掌柜笑着说:“看来这一回,我们是非得走次夜路不可了!”朱少掌柜是知道我误入鬼集的经历的,也知道我怕走夜路,所以故意对我调侃。我干笑了两声,抬头看天,只见天上彤云密布,直压到四周围的树顶和房顶上来,西面、南面素日里苍翠得翡翠一般的山峦早已不见,只剩下苍苍茫茫氤氲一片的雾气。我不禁有些担忧,小心道:“少掌柜,看这天不大好呢!赶些夜路不打紧,但愿别赶上雨就好!”不知为什么,我自从见到朱少掌柜的第一面起,就对他有些惧怕,倒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少掌柜,地位尊卑的原因;也不是他素日里如何严厉——相反,他和我岁数一般大,虽然满腹经纶,却从不在我们这些伙计面前显摆,倒是刻意里保持低调,言谈举止谦恭得很,也常和我们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我,还有其他的活计,都毫无来由的怕他,从不敢违背他说的每一句话,好像少掌柜生来就有那么一种气质,让人不敢轻慢。
朱少掌柜也望了望天,微一沉吟,问道:“油布都封好了吗?”
“封好了,封好了!”装货的伙计一迭声的答应,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那就好。”他点点头表示满意,又对我挥一挥手,“咱们走吧!”
我答应一声,喊一声“驾”,使劲甩了一个鞭花,随着“啪”的一声脆响,两头大黑骡子鬃毛一乍,脑袋一低,奋力向前跨去,于是,满载丝绸的大车便在“辘辘轧轧”的车声中前行了。我回头看了一眼朱少掌柜,他不知何时已经爬上车来,盘腿坐在油布之上,藏青色的长袍提到腰际又垂下来,波浪一样堆在大腿上,雪白的丝绸衬裤在青色的长袍和茶色的油布之间亮得耀眼。他双手拢在袖里,面无表情的闭目养神,但这丝毫不能减轻我对他的敬畏。在我的印象里,从来没有哪个人能具备少掌柜的这种威严气度。我想,戏文里说的那种王者风范,大概也不过如此罢。当下我不敢多看,回过头来一扶车辕跳上马车,凝神驾车。
不多时出得城来,突听朱少掌柜叹了一声:“此城昔日何等威赫,而今竟然颓败至斯,怎不令人扼腕怅叹!”这青州城自古便是齐鲁重镇,城防坚固,以固若金汤喻之实不为过,但到了清朝末年,由于国库空虚,军备废驰,渐至年久失修,已有多处倾颓崩坍。清亡之后,国势动荡,更是无人顾及修城,好好的一座青州城宛如一个迟暮的老人,昔日风光竟成了老人们记忆中的景象。而今的青州城,连城门都已不见了踪迹,护城河也已干涸见底,杂草丛生,成了狐鼠藏身之地。对朱少掌柜的叹惋,我似懂非懂,又不好妄作评论,只得随声应和:“少掌柜说的是。”不料朱少掌柜竟似吃了一惊,奇道:“金锁,你说什么?”
我说:“少掌柜方才说什么扼腕啥的,我也听不懂,但想来是不错的,所以我说您说得是!”
朱少掌柜笑了:“我方才正自睡着,何曾说什么话来?你听错了吧?”
我不禁愕然,却也无话可说,只得“唔”了一声。
说话间,马车已走上了官道。正在此时,忽的从西北方向刮来一阵狂风,只吹得人口眼难开,连呼吸也为之一窒,风中挟裹的砂砾和稀疏的雨点“噼噼啪啪”击在身上,打的手脸发痛。漫天的乌云也因了风势,波涛般汹涌翻滚起来,天色愈发昏暗。两匹骡子似乎预感到风雨即将来临,不用吆喝,径自撒开四蹄小跑起来,不一刻,已奔出了五六里地。
“哧啦啦”一道闪电,如同一条银蛇划过云天,紧接着一个闷雷在头顶炸开,大雨似瓢泼一般倾斜下来,眨眼间,我们的前后左右便成了一片汪洋。此时不要说睁眼,连呼吸都似已不能,两耳中充斥的,全是海啸一般隆隆的潮水之声。好在两匹骡子久经历练,丝毫不见懈怠,仍在奋力前驱,只是由于风雨的阻碍,车速比方才明显慢了。
我回过头来,把手拢在口上,大声喊:“少掌柜,咱们怎么办?”
朱少掌柜似乎说了句什么,但声音立即被雨声淹没了,我只看见他挥了挥手,示意继续赶路。依此时情形,也只得继续赶路,因为就算停下来也于事无补,总不能两人一车傻停在雨地里挨浇吧?可是,这路究竟该如何赶法呢?四周围俱是一片茫茫,早已看不出哪里是路,哪里是沟,哪里是田地。我只得苦笑了笑,索性闭上眼睛,心想:“听天由命罢,看看这骡子能把我们拉到哪里去!”
约摸过了两袋烟的工夫,车子突的停住了,我身子向前一倾,忙睁开眼来,不禁大喜过望:眼前竟是一座茅亭!原来这两匹骡子久通人性,即使在滂沱大雨之中,也不但丝毫没有错路,而且一路狂奔,跑到这茅亭来避雨了!这座茅亭在城东十里路左,便是有名的十里长亭,原人们迎来送往或是遮阳避雨的休憩之所,也因疏于修葺日显衰敝,原先还挂有一块匾额的,此时早已不知所踪,好在亭顶的茅草还算严整,亭下的石桌石凳也未有缺损。只是茅亭虽然尚算宽敞,却因居中安放了一张圆形石桌及石凳,已容不下两骡一车,是以两匹骡子身子进了茅亭,货车却还在雨中淋着。当下,我和朱少掌柜下车进了茅亭。此时我们身上的衣物早已湿透,雨水沿着衣襟裤脚淋淋漓漓流得满地。好在茅亭地势颇高,虽经如此风雨,亭内青砖地面大抵还是干的。
朱少掌柜顺手拢一拢满头满脸的雨水道:“早料到有雨,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大!今年从春到夏没见几个雨点,嘿嘿,这回总算缓解了旱情了!”
我说:“是啊,秋庄稼这一下是收了,只是苦了咱俩!”
时已立秋,方才在雨中并未觉得如何寒冷,此刻寄身亭下,遍身精湿,风从亭外吹来,反觉得寒意一阵阵砭人肌骨。
朱少掌柜微一沉吟,道:“生一堆火来,你我把衣服烤一烤才好。”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烟荷包,不禁苦笑一下:“火镰火石倒在,只是纸媒都泡汤了。嘿,就算有火种,又到哪里找柴火去?”
朱少掌柜点头不语,在亭内来回踱了几步,突然一指石桌下面:“那是什么?”
我蹲下去一看,直喜得笑出声来,石桌下竟整整齐齐码着一堆干柴,另有一根用棉纸做成的火绳!木柴之间,夹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白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我把纸笺递给朱少掌柜,他看罢一笑,道:“‘愿此薪如击鼓传花,生生不息’,呵呵,此信文理极是不通,表意却还明白,当是这些木柴的主人所留。唉,想不到衡王去世数百载,其余泽竟惠及于今!”
说到衡王我是知道的,我们家乡西北十里,有一处村落就叫“王府”,相传就是青州衡王府的一处别院,可是这“传花”“余泽”什么的我却不懂,于是一边打火一边问道:“少掌柜,这信上说什么?”
朱少掌柜道:“这信上说,此亭为明朝衡王所建,石桌下的木柴及火纸也是衡王所置,为的就是方便你我这样的途中遭雨之人。后来衡王杀身殉国,此亭也毁于兵燹。后来当地百姓感念衡王生前的好处,重新集资修建了这座茅亭,并仿照从前置办了石桌木柴,以备行人不时之需,只是这木柴火绳由从前的王府添置改为旅人随用随补了。金锁,你好生记着,再来益都时务必把这木柴补上!”
我们把衣服烘干穿上,外面的雨已不似方才凶猛,却丝毫不见停止的意思,远近的闷雷一个接着一个,隆隆之声连绵不绝。朱少掌柜站在亭边,面对亭外一片汪洋,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与我听:“看来这雨一时之间不会停了。待会儿再看罢,若能走,我们就返回青州城里,若不能,便只得在这里过夜了。”然后回过身来,对我道:“金锁,你把牲口先卸了罢!”
我把两匹骡子卸下来拴在亭柱上,却见朱少掌柜坐在石桌边,手中把玩着那张纸笺,若有所思。我不敢惊扰,便在他下首的一张石凳上坐下来,胡乱想些心事。
天色渐渐暗了,滚雷之声早已停止,雨却又下得紧了起来,雨丝又细又密。两匹骡子挤在一处,情绪低落,连响鼻也懒得打一个,只是偶尔甩起尾巴驱赶一下落在身上的蝇子。朱少掌柜伏在石桌上,已然枕着双臂睡去,一手兀自捏着那张纸笺。于是天地间便只剩了刷刷的雨声,茅亭下反而因此显得分外寂静起来。
火堆早已熄灭。我百无聊赖,于是摸起烟袋,把方才烘干的烟叶装了一锅,引燃火绳点了,慢慢地吸起来。一袋烟尚未吸罢,忽听亭外大路上传来马挂銮铃之声,还间杂着马蹄踏在泥水中“扑扑”的声响,我一阵心喜,忙走到亭边向外张望。
两盏大红的灯笼,在夜雨中摇曳着,正由南向北往这边飘来。眨眼之间,灯笼已飘至亭边,停了下来。灯光里看的分明,挑灯的是两个清秀的少女,水红绢帕罩头,各披了一领翠绿色的蓑衣,下身穿着水红色的健裤,跨下各骑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那铃声便是这骏马颈下的金铃所发。两名女子身后是一乘朱红色的由四匹骏马拉的轿车。这轿车雕龙画凤,嵌玉镶金,杏黄窗帘,七彩流苏,装饰得极其华丽。驾车之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怀中抱着一杆红樱大鞭,看不清样子。
两名挑灯少女翻身下马,来到车前躬身行礼,齐声道:“启禀四娘,车驾已到十里长亭!”
车里一人娇声问道:“王爷可安好?”
二女齐禀:“王爷无恙,正在亭中小睡!”
“好罢,碧桃红叶,与我一同下车侍候王爷!”
“是!”车内二女齐应。杏黄色车帘一挑,跃下两名丫环打扮的少女,只是这两名女子的打扮并非近时女孩的装束,倒有些像戏台上古时女子的模样。二女从车中抬了一卷红毡,躬身倒退,直铺入茅亭中来。经过我身边时,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似菊,似檀,又有几分茉莉的气息,不知是来自二女还是红毡。随之,车帘再启,又一名女子款款走下车来,站立在红毡之上。我顿觉眼前一亮,连心脏也似乎在那一刹那间停止了跳动,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人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只见她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乌黑的秀发之上,斜插了一枚金钗。那金钗顶端的一粒明珠,散发出淡淡的如月光一般温润柔和的光华,更映得女子肌肤如雪。那女子下得车来,冲我嫣然一笑,轻移莲步,沿着红毡款步走来,那姿势端的似春花照水,弱柳扶风。我当下看得目瞪口呆,哪里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却听身后有人朗声笑道:“嗬嗬,好一个婀娜的女子,莫非也要屈驾这茅亭之中聊避风雨么?”我闻声一震,原来这女子那倾城倾国的一笑并非对我,而是为了我身后不知何时已然醒来的朱十八朱少掌柜!白衣女子面带浅笑,从我身边径直步入亭中。我突然明白方才的异香从何而来了——随着她的到来,整座茅亭顿时充满了那种奇异的香气!
那女子来到朱少掌柜面前,敛衽施礼:“青霞参见王爷!”
朱少掌柜侧身避过,笑道:“不敢!在下朱十八,不过是区区一个丝绸商人罢了,哪里是什么王爷了?只怕夫人认错人了!”
那女子叹了一声:“人说沧海桑田,诚可叹也!像当年王爷坐镇青州,总督山东兵马,一呼百应,是何等雄姿英发!而今另世为人,日与贩夫走卒为伍,桑梓之地,竟因一雨而困顿于此茅亭之下,思之怎不令人黯然神伤?”
朱少掌柜满脸诧异之色,一时无语。
那女子又道:“此处不是说话所在,外面车驾已然备好,就请王爷上车,容青霞回府后再行细禀,王爷自会明白个中情由,如何?”
“青霞?”朱少掌柜沉吟道,“夫人芳讳可是青霞二字么?”
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忙道:“是。崇祯二年,贱妾蒙王爷不弃,自金陵携返青州,并赐第青霞苑,这青霞苑,便是以贱妾闺字命名的。”
“崇祯二年?”朱少掌柜突然朗声长笑,“夫人玩笑也未免开得太过了罢!朱十八纵然愚陋,也不至如此不济!夫人自问这些不着边际的言语能令在下相信么?”
我心中一动,早听说近几年来这青州道上有土匪出没,只是我们拉货向来路近,又从不走夜路,所以但有耳闻,从来没有遇上过。难道这些人是冲着这车丝绸来的?只是如此娇滴滴的一个美人竟会是土匪,也未免太煞风景,再者,看她们的言行举止如此斯文优雅,与传说中穷凶极恶的土匪确也相去极远。那她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呢?偏偏说出的话又这么稀奇古怪,又是崇祯又是王爷的……
那女子又道:“贱妾等亦知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原也未敢指望凭藉三言两语打动王爷。只是王爷来去匆匆,难得这场大雨把王爷留在此处,若就此错过,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在与王爷相会!说不得,只得用些手段强请王爷移驾了!待王爷明了了其中因果,自会原谅贱妾的无礼冒犯!”说罢,她长袖一挥,便见朱少掌柜软软地倒了下去。那两个唤作碧桃红叶的侍女抢前一步,一左一右搀扶住他,踩着红毡上车去了。
我大惊失色,忙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那女子笑道:“你也不必惊慌,少不得让你陪着王爷走上一遭——老刘!”
“在!”一人粗声答应,我回头一看,正是方才赶车的那人。此人中等身材,面色黧黑,却长了乱蓬蓬的一部络腮胡子,平地增添了几分凶恶。我心中一凛,不敢多看,忙把视线移了开去。
白以女子继续吩咐:“我请这位金锁先生陪王爷回府,这些货物就交给你了!吴判官说今夜丑时当有几人死于此处,应是打了这些丝绸主意的几个蟊贼,你须小心应付了!”
“是!”老刘躬身行礼。
眼前的一切便如戏台上演的故事一般,我心里慌得什么似的,却又担心他们把朱少掌柜怎么样,只得跟着往车上去。那女子却把手一伸,笑道:“这车上已拥挤得很了,你还是骑马罢!紫菱替老刘赶车,白素乘马,好生照应着金锁先生!”
先前挑灯的两名绿蓑女子齐声应了,一个便走进亭来取了老刘的鞭子,另一个牵了两匹马过来,冲我微微一笑,说:“先生,请上马!”我木然的接过马缰,忽然发现两名女子的蓑衣下面,腰际竟各悬了一柄宝剑!
亭外,雨依然不紧不慢地下着。我忐忑不安地爬上马背,心想只得听天由命了。
只听白素一声娇叱,伸手在我马后拍了一掌,那马“忽”的便蹿了出去。我以前马车赶的不少,骑马却还是头一回,感觉里并不如想象的那么颠簸,只是快,腾云驾雾一般,两耳簌簌的全是风雨之声。奇怪的是只是听见风声雨声,——我胯下快马如飞,按理应当劲风扑面才是,可是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不独没有风的感觉,连雨水落在身上的那种凉凉的感觉也没有。在雨中跑了这么久,我身上竟还是干的,半个雨点也没沾上!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方才在亭中时,那些人冒雨赶了来,身上却无一不干净得很!连蓑衣车马都毫无沾雨的痕迹!一念及此,我不禁激灵灵打个冷战,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便在此时,我胯下的骏马一声长嘶,陡然立住身形。猝不及防,我一头从马上栽落下来,我失声惊呼,突觉肩头衣衫一紧,已被人提住,然后稳稳地立在地下。抬头看时,一人笑吟吟地骑在马上,左手挑了两盏灯笼,右手轻轻的抚弄着坐骑的长鬃。正是那个被称作白素的女子!
白素翻身下马,连我的那匹一并牵了,笑道:“先生也算见过世面的人,难道竟连马也骑不得么?”
我惊魂未定,只得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四下打量。只见眼前一座巨大的宅院,黑魆魆的不知延伸到哪里去。门楼高挑,左右各矗立着一个极大的石狮,这两个石狮张牙舞爪,姿态极其威猛雄壮,看个头竟比素日常见的石狮大了两倍还多。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黯淡的灯光下,隐约可见大门上金黄的铜钉。
“吁——”一声呼喝,马车已然跟了上来,在我们身边停住。
“怎么不去开门?”紫菱语带责备地问道。
“这位金锁先生方才下马时翻了好大一个跟头,我这不刚刚扶了他一把?”白素咯咯笑道。
紫菱笑睇我一眼,素手轻扬,“噗噗”两声轻响,大门两侧忽然高高的亮起了两盏大红的灯笼。同时,朱红色大门也“吱呀”一声向两边打开,现出黑漆漆深不见底的一处宽大院落来。
紫菱并不犹豫,长鞭一挥,马车径直向院中驶去。
白素问我:“咱们呢,是骑马进去还是步行?”
我没好气地回答:“既然到了,还骑马做什么?走两步也累不死人!”
白素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衡王府!累不死人?那你就走两步吧!”
说罢,她扔下一匹马,上马进门去了。
眼见周围只剩了我单人独骑,我心中发毛,赶紧上马向前面灯光追去。
似乎早在白素的意料之中,看我追来,白素并无任何表示,只是不紧不慢的跟在马车后面,与我并马而行。我这才有机会打量这所院落,只见左右两边影影绰绰的似乎是些假山池沼,间或有些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掩映于奇花异树之间。我们随着马车一路走来,时而绕过一座假山,时而跨过一座虹桥,时而穿过几座造型奇异的门洞,左拐右拐,也不知走了多远,才又在一处府邸门前停了下来。
白素语带调侃道:“到了。怎么样?还不算太远吧?”
我说:“这是什么地方?”
白素道:“这便是我家四娘的青霞苑,也叫姽婳将军府!”
我大惑不解,又问:“你方才不是说这是什么衡王府么?怎么又冒出个青霞苑、姽婳将军府来?”
白素道:“这你却不懂了。你可曾听说过林四娘这个名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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