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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aintom

高考凶猛(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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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38:48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疗伤
天色尚早,大街上空无一人,所有的店铺都关着,我看了看腕上的破表,还不到五点钟,学校里也不会有什么动静,我只好搀着杜里京往不远处的桥头走去。这一段是上坡,杜里京走得很费力,嘴里一个劲儿地说:“我操,我操,哎哟我操!”看样子他的脚似乎扭得不轻,可他说又不像是关节的问题,只是疼得厉害,我就不同了,左边的小臂已经不能伸直了。


  “太阳还没有升起,可是,空气里却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草上也已掩盖了灰色的露水;早起的云雀在那半明半暗的云空高啭着歌喉,而在遥远的、遥远的天际,则有一颗巨大的最后的晨星正凝视着,犹如一只孤寂的眼睛。”?引自屠格涅夫《前夜》?

  无声的沙河笼罩在清晨的薄雾里,冰凉的桥头石凳迎来了它们当天第一位“客人”——杜里京先生。老杜摸索着石凳吭吭哧哧坐下来,长出了一口气。他整了整自己的头发,正襟危坐,两腿并垂,像晚年轮椅上的罗斯福,我的小臂横在胸前,像晚年骑马摔伤的周恩来。我们两个落魄至极的家伙已经发够了牢骚,只好把目光投向桥下的河流,河水缓缓地流着,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再向远处望去,沙河市区的楼群静静地伫立在冰冷的空气里,离我们仿佛非常的遥远,只有路边一排排桔黄色的霓虹灯还发射出温暖的光芒。

  “没本事的人就是这么倒霉!”杜里京说,“如果有本事,我们就算在五星级宾馆里找小姐,也没人来抓。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老王?!”

  我说:“现在有点儿冷,怎么还不出太阳呢?”

  “今天晚上的事可不能让学校知道啊,否则就糗大了!”杜里京伸出食指向我强调。

  “是啊,要是让鲁爱民鲁国庆知道了,他们还不乐死?”

  “让他们乐死吧!狗日的!”

  “老杜啊,你说我这胳膊会不会残废啊,他妈的,疼得要命啊!”我呻吟起来,不是毛片里“oh yeah,come on”的那种。

  “再呆会儿吧兄弟,过一会儿咱们就去找诊所。”

  我们哆哆嗦嗦捱了半个钟头,决定往返回学校的方向走去,临行前,我们还站在桥头往沙河里撒了一回尿,算作“到此一游”的纪念。

  晨曦从东方的云层里露出半边霞光,明朗的街景在我们眼前渐次铺开。经过一个菜市场的时候,我俩看到一个热气腾腾的小火炉,上面放着一个铝锅,诱人的香味钻到我们鼻孔里,啊,胡辣汤!一位中年妇女扯着嗓子招呼客人,我们饥肠辘辘,忙不迭地坐了过去。菜市场里已经有不少人在摆摊子,辛苦操劳的老百姓已经开始为一天的生计而忙碌。

  喝完胡辣汤,我们的精神振作了一点,开始寻找诊所,临街几个诊所的门从外面锁着,显然没有住人,让我们很是失望。我忽然想起学校旁边有一个“何仙姑诊所”,那里住着一位医生,于是就和杜里京忍着疼痛摸了过去。敲了半天门,终于把里面的灯光给敲亮了,一位老妇女发着牢骚给我们开了门,她就是招牌上写的那位“何仙姑”。

  杜里京的右腿上了些红花油,很快就消了肿;我却差点没让这个老妖婆给耽误了,这是一个专治妇科病的医生,老在外面电线杆上贴一些“一针堕胎,保证不疼”的小广告。我在“何仙姑”的诊所里受到热情的呵护,像责怪自己的孩子一样问我们为什么摔成这样,我就谎称是半夜睡觉掉了床,情急之下乱抓一气,把同伴也拽下床,所以两个人都受了伤。杜里京也在一边帮我圆谎,骂我不该拖他受伤。“何仙姑”煞有介事地捏了捏我的左肘,疼得我直掉眼泪,捏了半天,她说:“没什么事,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最后她给我开了几包消炎片,说吃过药就会好的。妈的,我信了她的话,差点没把胳膊废掉。

  我在诊所里就开水吃了消炎药,然后就和杜里京出去继续游荡。学校里已经开始跑操,估计宿舍楼的大门已经落了锁,我们很困,但又找不到睡觉的地方,杜里京说他头痛欲裂,我说我也差不多。一夜不得眠,十夜补不全啊。

  我们走到旁边沙北的金融一条街,在一片绿地旁边找了条长凳,靠在一起歇息。我还是疼得厉害,恐怕这辈子要残废了,我担心之极,我宁愿放弃高考,也不愿放弃自己的胳膊。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一样罗嗦起来。

  “干脆,咱们别回学校了!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净让人家笑话,没准还会被姓鲁的抓住小辫子!”杜里京说。

  “嗯,可是我们能去哪里呢?瞧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唉!”

  “不如回家。”

  “回家?”

  “回家就说自己掉床了,家里人难道还会怀疑吗?他们又不知道真相,对不对?我觉得回家挺好,可以好好睡一觉!反正我也是借钱买裤衩——一屁股债了!”杜里京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倒也是,反正也用不着给鲁国庆请假!”我也开始想家了。

  “请假?请个屁假!他妈的还请什么假!我们回家多带点儿生活费,至少够花到放寒假,这样去河东一高也就什么都不怕了,事情赶到这个份儿上,我们只有拼命学习,考个NB的大学才有生路啊!”

  “你说的是,你说的是!”

  “还有,咱们回家呆一天,再回学校,就说自己去了河东一高,什么都安排好了,就剩收拾行李走人了,哈哈,临月考让鲁国庆损失两员大将,他NB什么呀,我不相信凭咱们的实力在河西一高文科班一点分量也没有!”杜里京得意地猛踢小腿,结果又痛得嗷嗷叫起来。

  我的肚子又饿了,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就和杜里京走到学校门口的刚开张的小摊上买了两个烧饼。卖烧饼的下岗工人告诉我,沙河市区光明路有家盲人按摩医院,那里的大夫很高明。听完这话,我和杜里京衔着烧饼就上了公交车。幸亏身上带了50块钱,万一那家医院嫌不够的话,我打算把手腕上20块钱买来的手表也垫上。杜里京说他身上还有几十块钱,不用担心。

  一位很胖的中年骨科医生接待了我,她是位盲女,两眼无光,给我一种可怕的印象,不过她的声音很柔和,她说杜里京上点红花油就可以了,但我的胳膊已经“错窝儿”?可能就是脱臼吧?,光吃药是不行的。我躺着病床上,闭着眼睛聆听盲女医生询问,那温柔的声音一点点地让我放松下来。她轻轻地问道:“还疼吗?”我如实地告诉她还是有点疼,我的话音刚落,便感到肘部有种撕裂般的疼痛——

  “咔嚓?”我的小臂可以自由转动了。

  付过50块钱,千恩万谢一番,我和杜里京欣慰地离开了盲人按摩医院。不远处是一闹市,有几个玩把戏的在街头拉开了场子,引自众人围观,我和杜里京了挤了进去。只见一个甩着鼻涕的小脏孩儿,又黑又胖,他把一柄尖刀扎进手腕里,又能拔出来,跟没事人一样,也没见流血。我对杜里京说:“他手腕上缠着那么粗的红布,里面一定有文章!”杜里京点头称是,“人家就是吃这碗饭的,走吧,我最不喜欢被人胡弄,这把戏看不看都行。将来考不上大学,咱没准儿也得摆摊子玩把戏呢!”

  抬头望天,太阳已经升起老高。

  我们带着满怀的无奈与希望,踏上回家的路途。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39:30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洗澡


  我在家里根本呆不下去。父亲母亲的嘘寒问暖让我惭愧倍增,同时也压力倍增,最让我不能忍受的是70多岁的老奶奶踮着小脚忙上忙下给我端饭,挡都挡不住。我无颜呆在家里,睡了一个懒觉后就回到了学校。没想到杜里京几乎和我同时出现在河西一高门口,这小子说他跟家里人没有共同语言,而且也放不下自己的学习,这话听得我内心一阵共鸣。


  我们消失了一天半,河西一高依然是老样子——按鲁国庆的话说:没有你们地球照转。

  但是杜里京一回学校就在宿舍举行短暂的“新闻发布会”,说我们刚去河东一高考察了一番,还说我们很快就要去那里学习。经过口头传播的方式,我们再次成了焦点人物,鲁国庆又能奈何?快要月考时损失两位优秀的学生,我们无法想像鲁国庆心中是什么滋味,按照杜里京的策略,我们尽量不给他见面的机会,回到宿舍后只是和222室的哥们儿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连220宿舍的王胡等一帮复读生都没见着我们的面,我们一下子像电影名星躲避记者一样行踪神秘,宿舍、教室、操场和厕所里都没有我们的影子,这种神出鬼没无疑增加我们的传奇色彩,这正是杜里京想要的效果,其实我们只是到外面洗澡去了——离开河西一高之前再洗一次澡虽然谈不上什么重大的意义,但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们来到沙北的一家“华清池”,那里条件还可以,全是小间,每个小间有两个小浴池,还有一个淋浴喷头,顾客挺多的。我和杜里京进去的时候还排了一会儿队,因为每个浴间都满着,于是我们只好坐在里面走廊里的椅子上等着被服务员叫号。对我来说,排队等待是非常无聊的事情,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能深刻体会到国家实行计划生育政策的必要性的良苦用心,中国人实在太多了。

  我和杜里京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天,看到一对对夫妻走进浴间,我们羡慕不已,更让我们羡慕的是成双成对的男女根本不是夫妻,他们显然还是中学生。杜里京说:“如果我们每人也能带一个小妞来洗澡就爽了!”正说着,一对熟悉的面孔从浴间里走出来。我和杜里京都张大了嘴巴——男的是“黄教授”,女的是“小公交”,我们同班同学!

  “黄教授”本名黄卫兵,家住河西县城,财政局某科科长的公子,此人善讲黄段子,人送外号“黄下流教授”,简称“黄教授”,除此之外,乏善可陈;“小公交”本名张海娣,是我们河西一高最有名的神女,几乎夜夜赴高唐幽会,传言她曾经到酒吧坐过台,据曹超操说这丫头做的事远远不止这些。

  我和杜里京老早就认识张海娣了,那时候我们还上初一。张海娣的爸爸在红星镇当乡党委副书记,她在学校里也是很有名的,初一就入了团,成绩差得要命,可老师说她“思想进步”,安排她当了团支书。由于她老爸调到河西县交通局当副局,张海娣就在初二转学到了县城的中学,没想到我们后来又在同一所高中上学,而且还在一个班,河西县真是小啊。初一的时候,我和张海娣的座位很近,我们的交情还是可以的,本指望能巴结上她早点入团,没想到她初二就转学了,之后两年再也没见过。到了高中,张海娣已经发育得相当成熟了,也就是说,该长的都长了,虽然她皮肤不是很白,但姿色也可圈可点,本指望能够攀上旧情和她套套近乎,没想到她已经把我给忘了,女人的记性真是差啊。

  关于张海娣在高中时期的风流韵事,我听过一些。有人说:她跟一个理科班的语文老师搞得很火热,那位语文老师出过一本烂诗集,叫什么《年轻的浪》,凭这本烂诗竟然也搞了不少无知少女;还有人说:张海娣跟某某部队军区大院的一个公子哥关系很暧昧,俩人常常在录像厅的包间里看毛片;又有人说:其实张海娣就是个妓女,在酒店坐过台,有钱就能上,跟公交车差不多,所以人送外号“小公交”。

  刚上高中的时候,班里就有不少男生追张海娣,可惜没一个追上,比如我们的老驴,为了追张海娣,这小子几乎天天献花,这些花儿当然不是买的,而是冒着被学校开除的危险偷摘的。我们学校花坛里的花骨朵都快让这家伙给掐光了,结果人家张海娣也没动心。且不说老驴长得对不起观众,就算他是帅哥,这事也悬,张海娣是个物质型女孩,最瞧不起穷人,尤其是农民,而老驴恰恰既是农民子弟又是穷人,像他这样的人,张海娣身后有一个加强连。当初老驴为了追张海娣可真是费尽了心思,光情书就写了一大堆,一天好几封,上课时写,午休时写,晚上临睡前还写,把眼睛熬得像兔子一样红。老驴的情书以诗歌为主,这哥们经常抄汪国真的,抄席慕蓉的,有时干脆来点原创的歪诗,可惜抄了那么多情书,也没有把字练好。绝大多数时候,张海娣打开情书,一看是老驴的臭字,马上揉成一团,连撕都懒得撕,随手就扔进废字篓。可是老驴仍不死心,情书不行,他就送花,常常被花圃里的玫瑰扎得鲜血直流,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连张海娣的手都没摸过,整个高一,老驴扮演了一个痴情种子和SB的角色,他的悲壮真有点像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

  到了高二,张海娣家庭出了变故,老爸跟二奶私奔了,抛下她们母女俩,她妈妈不幸又下了岗,整天在大街上练什么功。张海娣变得憔悴了许多,可能是缺钱的原因吧,她开始到酒吧里坐台,晚自习一放学,她就开始上班,据说连县教育局的领导都坐过她的台。她的兼职行为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对普通的学生来说,这种女孩子是能轻易招惹的,连老驴都开始敬而远之。有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老驴的心已死,他已经把主要精力投入到高考事业中去,他的目光投向了远方的风景,张海娣在她心目中只剩下一个烂货的形象,只要有机会,老驴总要在口头上表达他的愤怒和清高:“这个骚×,倒找钱我都不要?”当然,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是男人们猥琐心态的一种表现,老驴嫌骚,人家“黄教授”不嫌——或许杜里京说的有道理:“人家黄卫兵就图的就是那个骚味儿,没两把刷子,也泡不到张海娣啊!”

  看到我和杜里京坐在椅子上,张海娣表情麻木,她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挺着胸脯走了过去。黄卫兵也发现自己撞上了老同学,他朝我们挤了一下眼睛,把食指竖在紧闭的双唇上,做了一个要求沉默的手势,然后就在彼此心照不宣的微笑中匆匆离去。

  又过了一会儿,轮到我和杜里京了,我们被服务员领进一间石灰消毒处理后的浴池,接下来便是无聊的泡澡过程。一边泡澡,我们一边谈论张海娣和黄卫兵,这种兴致是与生俱来的,按捺不住。

  “你说这两个人会怎么搞呢?是在浴池里搞,还是在换衣服的小床上搞?”杜里京问我。

  “Both,Sir!”我用英语课文中的一句话来回答他。

  杜里京摇了摇脑袋:“不,我觉得还有其他的可能,比如站着搞……”

  “嘿嘿,做爱姿势有几十种,他们演练个十来种都是有可能的,反正也没人打扰!”

  “那倒是,‘小公交’早就身经百战,‘黄教授’的理论水平也出类拔萃,仅次于曹超操,没得说,没得说,他们刚才肯定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要是能遇到这样的机会,我也一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杜里京又卖弄起自己的成语。

  “哈哈,哈哈,面包会有的,女人也会有的。我们还是想想什么时候去河东一高吧,要不洗完澡就给那边的王爱东老师打个电话?估计那边也该月考了!”

  “老杜,你说说看,咱们什么时候能杀回河西一高呢?”

  杜里京没理睬我,他凑到靠墙的管道前面,歪着头,透过墙洞与管道之间的小缝往隔壁看,“哇,又白又嫩!”

  “万一我们在河东县考砸了怎么办呢?……你看见什么了?”我问道。

  “只看见一双女人的脚,要是这洞能再大一些,就能看到小腿了!”杜里京不无遗憾。我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的脚不疼了?”

  洗完澡,我和杜里京走出浴间,心里还想着“小公交”的事情,不料,又遇上一个更让我震惊的人:赵波,她和一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在一起,被服务员领着往楼上的一个浴间里走。莫非我的眼睛花了?

  我悄悄捅了一下杜里京,他定睛一看,也不禁瞪大了眼睛:“我操,My God!了不得也,赶快告诉曹超操!”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40:05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其实不想走


  洗完澡回到宿舍,已经将近下午两点了,午睡的同学都忙着起床穿鞋。我和杜里京也匆匆放下衣服、毛巾和香皂,跟着人流朝教学楼涌去。下午两节是历史课,这是我们最喜欢上的课;历史老师姓吴名季,他是我们最喜欢的老师。


  吴老师每次上课都穿西装打领带,但看上去很庄重文雅,即使有人在课堂上打闹,也没见他发过脾气。这位青年教师虽然不怎么帅,但却是我们班不少女生心目中的偶像,他身上

  散发着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连一些年轻的女老师都为她着迷,比如我们的文秀老师,她在学校门口曾经向吴老师暗送过一回秋波,老驴撞见之后一直为此事念念不忘和耿耿于怀,老驴虽然比吴老师帅一点儿,但他没有吴老师有钱,吴老师一身名牌西装,家里还有一辆本田摩托,许多同事都撵着向他请教炒股的秘诀。吴老师最让我仰慕的不是这些,而是他在课堂上的风采,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有水平的老师。

  我印象最深的是吴老师讲义和团那节课,当时他刚刚理过发,头上打了喱水,看上去湿漉漉的,又黑又亮,那大背头式的发型让贾小宝眼气了一个多月。吴老师操着标准的普通话,高亢激越,和其他老师阴阳怪气的普通话相比,吴老师简直就是在唱男高音歌剧。他说扶清灭洋是闹剧,义和团既狡猾又愚昧,他们是不便直接和清廷对着干的,相反还要得到清政府的承认和支持,从而才有可能通过“灭洋”的手段改善自身的生存困境,但是清政府并不傻,并没有被带有邀宠色彩的“扶清”口号所迷惑,他们一开始就对这些由农民和流民组成的队伍心存惶恐和戒念,所以最终再次否认了义和团存在的合法性,进而派兵进行赤裸裸的镇压——义和团的“扶清”一开始就热脸贴了凉屁股,这也为其失败的结局埋下伏笔。吴老师还说:义和团的一些口号也挺有问题,比如:“神发怒,仙发怨,一同下山把道传。非是邪,非白莲,念咒语,法真言,升黄表,敬香烟,请下各洞诸神仙。仙出洞,神下山,附着人体把拳传。兵法艺,都学全,要平鬼子不费难。挑铁道,把线砍,旋再毁坏大轮船……”这说明义和团带着浓厚的封建迷信色彩,同时对现代文明充满愚昧的敌意,这种盲目排外的民族情结阻碍着中国现代化进程,义和团对普通教民的大肆屠杀也暴露了他们的残忍和野蛮性。这节课听得大家如痴如醉,张向阳就说如果他从事教育,就要像吴老师那样做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师。

  或许这是我们离开河西一高前最后一次听吴老师讲课了,所以我和杜里京都很珍惜,提前结束洗澡也是为了赶回来见吴老师最后一面,对了,杜里京还是历史课代表呢。

  吴老师这次讲的是北伐战争,他说北伐是大势所趋,蒋介石的胜利不是偶然的,当然也与广大将士的浴血奋战分不开,他还说为了便于记忆一些知识点,我们可以把这场战争看成“一正对三偏”的战争,“一正”就是蒋介石三个字中的那个“介”字,上面的“人”字部是正着立的,而吴佩孚、孙传芳和张作霖三个名字中间的字都是以“偏人”为部首,所以可以简称为“三偏”——同学们一想,也挺有意思的,于是都呵呵发笑。

  这两节课吴老师还讲了不少精彩的内容,可惜我都记不住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和杜里京在外面商量着如何告诉吴老师我们的打算,不料我们正合计着,吴老师竟主动走到我们身边,问我们怎么缺课了。

  杜里京欲言又止,吴老师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镜,和蔼地笑了,“听说你们要去河东一高,想清楚了吗?”

  这事到底还是让吴老师知道了。吴老师原籍也是红星镇,和我们是老乡,平时对我们关怀备至,说我们如果生活有困难就找他,如今我们真的遇到了“困难”。

  杜里京叹了口气:“吴老师,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说你们该怎么办?呵呵,我说什么你们能听吗?”

  杜里京诚恳地说:“吴老师,我们真的想听听你的意见!”

  吴老师点了点头:“我听说你们和鲁老师之间闹矛盾,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能解决呢?你们还年轻,考虑问题有时候容易钻牛角尖,其实许多事情不应该搞得太僵。鲁老师的脾气是有点儿大,但他毕竟是老师,你们也不能太让他下不了台,给他留点面子也就等于给你们留了余地,你们是学生,把学习搞上去才是最重要的,何必跟鲁老师势不两立呢?历史上搞革命付出的代价都是很重的,有时候改良的成本反而会小一点儿,大家不妨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这种话文秀老师也私下里跟我们谈过,文秀老师苦口婆心地劝过我们好几次,叫我们安心学习,不要生事,倒是数学老师李根一直在背后鼓励我们把鲁国庆赶下台。

  “谈谈?不好谈啊,你是不知道啊吴老师,鲁国庆把我们当成眼中钉了,老想把我们给拔了!”杜里京嘟哝道。

  “什么眼中钉?他拔你干什么呀?你是他的学生,他只是想教训你一下,鲁老师又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你放心吧,他不会的。我觉得你们私下里给他认个错就行了。”

  “认错?认错有用吗?我们一低头,他就更得意了,他现在成天赶我们走啊!”

  吴老师又笑了。“你这孩子,干嘛这么倔呢,给老师低头认个错有什么呢?又不会损失一根毫毛,你还小,现在还不是考虑面子的时候,老师知道,你也有自尊心,但现在毕竟还是应该从大局出发,里京,你说是不是?实在不行,我到鲁老师面前给你们也说说情。凡事不要走极端,我觉得王家辉的立场就不是很坚决嘛……”说到这里,他朝我看过来,“你也非得把鲁老师搞得下不了台吗?你也非得去河东一高吗?”

  我咧着嘴笑了。

  “到河东一高就能把学习搞上去吗?我觉得也不一定吧,万一环境不适应怎么办?明天就要月考了,你们好好准备复习吧,别再分心了,好了,该回教室上课了!”吴老师轻轻拍了拍杜里京的肩膀,“大丈夫能屈能伸,好好考大学,我很看好你们两个呢!”

  上课铃又响了,大家快步走回教室。

  吴老师的一番话再次动摇了我的决心。

  晚饭的时候,班里的男生三五成群地过来给我们话别,不过我们222宿舍的已经蹲了一个大圈了,他们只好站在圈外搭话。杜里京在这个“准正式场合”再次表达了投奔河东一高的意向和决心,并且宣布明天一早我们就去,这个启程的时间是最核心最重要的新闻要素,同学们“哇”声一片。

  大家对我们两个既充满敬意,又充满同情。在曹超操的带头示范作用下,大伙儿纷纷递着饭碗、饭盆、饭缸让我们夹菜喝汤——唉,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买饭了。

  晚饭过后,杜里京又领着我翻墙越出学校,本来我们可以撒个谎话从正门出去,但是一想到要和门卫“红鼻子阿义”打交道,我们就感到很是厌倦。我们河西一高的大门进着容易出去难,这就叫“军事化管理”。我和杜里京家不在城里,不能办“出门证”,所以每次出门办事都要和阿义费半天唇舌,这家伙欺软怕硬,瞧见他的酒糟鼻子我们就恶心。

  我们这次出门是为了给河东一高的王爱东老师打电话,按杜里京的话说就是:“不打电话那边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投诚?怎么会开着小车儿来接咱们呢?”这小子对“小车儿”充满了少女般的憧憬。

  从学校后墙爬出来,绕一圈儿走到正门,我们终于看到带着“中国电信”的蓝玻璃,街头的公共刷卡电话亭刚刚离我们学校正门50米远。

  杜里京欢快地奔了过去,他的腿脚早不疼了。

  “老杜啊,万一那边不接待我们怎么办?”我忐忑地望着悬挂的电话筒。

  “不会的,放心吧,他们欢迎还不及呢!”杜里京掏出IP卡,很快就拨通了河东一高的号码:“喂,是王爱东老师吗?……我是河西一高高三文一班的学生,我叫杜里京,刘辉跟你提过我吧……呵呵,算不上什么尖子生,不过我们都想考大学嘛……是这样,我们想去你们学校,听刘辉说你们那边挺好的……你放心吧,我们是真心想去,东西都收拾好了……”

  电话那端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我靠近听筒,可是周围乱糟糟的,市声喧闹,下岗工人早把我们校门口的街道摆上了长长的大排档,招呼生意的声音大老远就能听见。

  王爱东老师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清,只见杜里京不时地朝我转身直翘大拇指,看样子那头儿承诺了不少优厚的条件。

  “好的好的,那就明天吧,中午一点我们在沙北金融街的中国银行旁边碰头儿!……好,再见!”杜里京重重地挂上电话,打了个响指:“搞定了!”

  我问道:“老杜,那边怎么说?”

  “王爱东老师很痛快,要给我们找个小单间儿,座位也在前排,明早就派车来接!”杜里京搭上我的肩膀,“老王,你还什么不放心吗?”

  “不是咱不放心,问题是那边放咱的心吗?他就不怕咱们再跑回来?”

  “你说的我也不是没想到,老王,古代燕王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你听过吗?他们这样招待我们无疑是给自己学校树立一个爱惜人才的形象,反正又没花私人的钱,到时候成绩好的复读生都投奔过去,到时候他们的升学率就上去了,如果多考上几个清华北大,到时候上面发的奖金就多了,到时候他们学校名气更大生源更好,良性循环啊,老王,这可是笔稳赚不赔的账!你以为人家会做赔本买卖吗?”杜里京又搬着指头数开了。

  我越听越觉得杜里京是个NB的人物,他总是想得比我远,可是我发现自己像是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不爽。

  打完电话我们回到校园里,这时班主任们也都吃过晚饭了,他们照例催促自己的学生上自习,操场上已经没有学生,谁敢在老师们的眼皮底下玩呢?虽然还没到上课时间,但教学楼已经像怪兽一样把学生们吸吞进去。

  我们能去哪里呢?没地方去,宿舍楼只有放了晚自习才会开门,校园就这么大,又不便闲逛,唯一可以让我们坐着的地方就是教室。副校长王文革站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抽烟,他大老远就冲我们嚷嚷:“你们两个,明天就考试了,还不紧不慢的,时间不抓紧我看你们能考个什么样!”

  听到此话,我小声地对杜里京说:“老杜,看样子王校长并没意思赶我们走啊?鲁爱民没准是吓唬我们走吧!”

  杜里京转身说道:“这是什么话?光一个鲁爱民就够了,他整天恶心你,你有心思学习吗?何况还有一个鲁国庆!”

  “我们进教室碰到鲁国庆怎么办呢?”

  “怎么办?凉拌!”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40:44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考试在即


  鲁国庆果然坐在讲台上,他叼着烟看《中国青年报》,学生们则小声地在下面读书。

  我害怕推门进去的一刻和他四目相对,没想到他连头都没抬,我也赶快低着脑袋回到座位上。看到两位新闻人物进来了,教室里马上安静许多。这种安静让我很不自在,我倒是希望环境能够嘈杂一点,这样我就悄悄地隐蔽起来了,可是正当我要打开书本温习功课的时候,鲁国庆突然又
发话了。

  “咳,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它去吧!”众所周知,这是毛泽东在文革时期说过的一句名言,鲁国庆用来影射谁大家都明白。

  我明白,这就是杜里京所说的“恶心人”。

  “有些人年纪轻轻的,挺会告状的,说我不会讲课,好,我承认,我不会讲课,我没水平,啊,你行啊,你行你来讲吧?你比老师还厉害吧?我不怕你向校长打小报告,我不是谦虚,我就是不会讲课,怎么着?!告诉你们,好学生不需要依靠老师,老师不是万能的上帝,老师也需要学习,有的同学说我讲的高考不考,没错,说的没错!但是,你说高考考哪儿?你说高考考哪儿我就给你讲哪儿——你要是知道高考考哪儿,还用得着我给你讲吗?咱不是不知道高考考哪儿吗?有人嫌我讲得太快,有人嫌我讲得太慢,你叫我适应谁?!有人嫌我普通话讲不好,嫌我没有幽默感,这重要吗?这是你们高考取胜的充分条件吗?你们真难侍候!嗯,身为老师,我会努力提高自己的教学水平,但是,你们也得自己争气,别整天让我在后面催你们,你们不烦,我还烦呢!你们以为当班主任很容易是吗?想赶我走?逞什么露头能!哼!……”

  我往杜里京的座位上看了一眼,这哥们儿若无其事,一副“任它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我也干脆低头看书。

  鲁国庆依然喋喋不休:“张向阳、汪国庆,啊,你们这些人不用交检查了,5000字也够难为你们了,老师只是说说气话,明天就考试了,这事你们也不用放在心上,好好考试,一定要考好!我不信少了张屠户,就吃带毛猪!再说一遍,我不缺那两勺儿水添锅!”

  看样子,鲁国庆要死撑到底了,他让我感到一丝绝望和绝望后的轻松。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鲁国庆站起身来:“明天就考试了,同学们,考不好我看你们怎么对得起自己的爹妈,你们不是为我学的,知道吗?想闹腾就狠劲儿闹腾吧!闹完这个晚上,你们就没得闹了,我现在去开会,你们想不想学习,随便!到时候谁考得不好,谁就回家让爹妈教去!”

  鲁国庆刚走不久,教室果然就乱了。高声说话的此起彼伏,总有一些学生对高考根本不抱什么指望,他们在教室里能干什么呢?

  我压抑住自己纷乱的心思,把湖北天门中学出的一套模拟试题拿出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学一点儿是一点儿。一阵香风突然从身后刮来,赵波扭着性感的腰肢大步走过,曹超操也紧紧追了出去,并且“咣当”一声把门关上,无疑把他们之间事情公开化了,这也为文一班平淡的公共生活增添了新的兴奋点,教室里有人嗷嗷怪叫。

  张向阳站起来,朝身后喝道:“谁在那儿乱叫?叫什么叫?”后排也有人小声应道:“管得真宽呀你!”张向阳说了声“操!”,继续坐下看他的书。

  教室后排又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伙儿城里的公子哥儿前仰后合,个别女生脸色稍红,黄卫兵贴在后墙上,只有他没笑,反而挂着一种成就感——不用说,肯定是这位“黄教授”又讲了什么搞笑的荤段子。

  我的同桌,午阳籍复读生王奇,给我递了一把瓜子,我放下钢笔接住了。“王家辉,明天你真要走?”

  “是啊!没办法呀!”

  “呵呵,哥们儿还真舍不得你呀!”

  “我也舍不得大家呀,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开始嗑他的瓜子,前面的老驴也转身从我手中抢出一点嗑起来,我们那一片成了老鼠聚会。

  王奇进入正题:“老王,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你是新生,比我们复读生考得还好,聪明就是聪明,教教我们吧,明天就考试了,你肯定有不少考试的秘诀吧?”

  “哈哈,有什么秘诀?我有什么秘诀?我成绩也不算太好啊,都是撞运气罢了!”

  “谦虚了不是?”王奇说,“越是成绩好的越谦虚,这一点值得学习,不过,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机会见面,你就教几招吧,呵呵!”

  后一排的王胡也探着脖子说:“就是就是,学习委员嘛,教大家几招!”

  贾小宝也隔着两个人瞅了过来,我干脆说道:“明天大家就抄贾小宝的嘛,这家伙成绩多好啊!”

  王奇说:“也是,贾小宝,到时候不让我抄你的,哼哼,非阉了你不可!?”

  “我们到时候坐不到一起,你抄老驴的还差不多?” 贾小宝做了个鬼脸。

  “我不管,反正到时候你们得让我抄?”王奇掐住贾小宝的脖子,似乎要把人家的脑袋晃掉。

  老驴说:“我有高招,这样,考试的时候,让贾小宝紧紧盯住监考的老师,最好盯住她的眼睛和乳房,看得她不好意思,抬不起头,大家就可以在下面搞小动作了,哈哈?”

  “万一监考的是男的咋办呢?”贾小宝问道。

  “那就找个女的给他抛媚眼,让他心花怒放,只顾花心,哪有心思监考,哈哈?”

  “找谁来负责勾引监考老师呢?”贾小宝笑问。

  “赵波,谁让她长得漂亮呢?”老驴说完就伸头往外面看了看,教室里的热气早把玻璃蒙上一层水雾,他什么也看不见,除了自己的影子。

  贾小宝说:“你请得动人家吗?还不如柳丝丝上吧?”

  汪国庆离得不远,听得很清楚,他上去掐住了贾小宝的喉咙。

  杜里京正在隔着过道和女生讲题,他拿着卷子笑道:“掐死贾小宝,掐死贾小宝!”

  毕竟都是想考大学的孩子,谁也不会一味地说笑下去,大家闹了一番之后继续看书学习。

  周围稍稍安静,我却感到一种可怕的孤独。我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真正讨厌这种嘈杂的环境,甚至希望和这种环境融为一体,并且有点依恋这种环境了,到了河东一高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手中的瓜子已经嗑完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41:33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第五章

  原来,刘晓声把一个下夜班的女工给强奸了,当时他刚刚从录像厅出来,看了一夜的毛片按捺不住膨胀的欲望,正好一个年轻的女人从他身边经过这小子就上去捂住了人家嘴巴……
 “靠,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大家都为他感到不值……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42:06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阻拦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42:53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考试


  王文革让我们好好考试,我们听他的。事实上,上午的语文考试我和杜里京已经参加了,不然,我们实在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事,宿舍楼像电影院一样场场清人。杜里京和我盘算过:如果我们不参加语文考试,闲着也是闲着,反而给鲁国庆留了可供指摘的口实;不如我们参加考试,只考一门语文就走人,恶心一下鲁国庆。


  于是我们就走进了考场,还都考得认认真真,出了考场,杜里京说他能考110分以上

  ,短文阅读和古文阅读都不难,似乎以前在哪本资料上见过:“这么顺的考试真想多考几场,让鲁国庆睁开狗眼看看,老子不是省油的灯!”结果呢,中午还真让王文革给逼回来了,下面的考试真的得继续下去。

  下午的政治考试由两个人监考,一个是鲁国庆,一个是钟诚老师的妻子李兰花,她本在实验室管理器材,但学校监考老师不够,就把她抽调出来。开考前,杜里京毕恭毕敬地走到李兰花面前:“李老师,钟诚老师出院了吗?现在身体还好吗?”

  “还好,还好,早出院了,现在在武汉呢,我们家二闺女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当班主任了,就把他接过去住几个月休养休养。”

  “唉,我们文一班的同学都挺想念钟老师呢!”杜里京故意提高了音量。

  鲁国庆在一边分拣试卷,他咬着烟头儿瞟了瞟杜里京,没说什么话,嘴角挂着令人熟悉的冷笑。

  开考了。选择题还挺容易,大题就有点儿麻烦,好几个题目我都没有认真准备过,这段时间天天“抓革命”,忘了“促生产”,其恶果到底反映在考场上,杜里京那边也在咬笔头,看样子他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考场就是我们的教室,但我却顿觉陌生了许多。抬头望了望讲台,鲁国庆正用挑衅的目光盯着我。我无心和他对视,只好低头做题。

  第三题,简答题:1、实事求是和解放思想之间的区别和联系是什么?

  我的脑子已经有点懵了,根本梳理不出清晰的思路。旁边的同学都在奋笔疾书,笔尖划过试卷的声音“沙沙沙沙”的,用一个常见的比喻来说就是“像春蚕在咀嚼桑叶”。我越来越急,越急越想去小便,一感到内急就越发地焦躁不安。干脆,老子破罐子破摔,课本上“实事求是”和“解放思想”的准确定义我都忘了,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吧,管它什么条理不条理,于是我抓起笔就随心所欲写起来:

  “‘两个凡是’不是马克思主义。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基础和毛泽东思想的根本点,实事求是关键在一个‘求’字,而解放思想关键在一个‘解放’,这就是它们之间的区别。当然,二者也是有联系的,是辩证统一的,我们不能截然地把二者对立起来,解放思想是实事求是的前提,只有做到解放思想,才能真正地实事求是,离开解放思想讲实事求是,即使想求是也求不到的,只有坚持实事求是才能真正地解放思想,要把‘解放思想’和‘头脑发热’区别开来。总之,任何把解放思想和实事求是割裂开来的做法,都是形而上学的表现。”

  5分的简答题,写这么多也差不多了,鲁国庆至少得给我打3分吧。我本着“解放思想”和“头脑发热”两种态度,继续在下一道题上发挥,反正又不是高考,我从来没有如此随意过,开考不到80分钟,我就把所有的题潦潦草草全做完了。

  按照以前老师和学生们的经验,选择题最好第一印象答题,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要轻易改动,尤其是多选题,一改就错,越犹豫越拿不准,所以我考试向来都是一气呵成,这次政治考试也如此,但这么早就完事了,我反而又无聊起来,接下来的时间如何打发呢?我粗略地检查了一下,选择题纠正了一两道错误,大题却不便改动,我一向喜欢保持卷面的整洁,不能让改卷的老师看着太乱太扎眼。OK,反正是随意发挥,我觉得没有什么再补充什么了,如果造成画蛇添足的效果就不爽了。

  四周已经有人做完,许多同学都停下笔,开往检查和修改阶段。我很佩服有些同学,尤其是女生,她们检查得很仔细,往往交卷的铃声响了还不愿交卷,这种沉着稳重的作风正是我所欠缺的,但我总是做不到这一点,杜里京也是。

  还是杜里京第一个交卷,我看了看表,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这哥们儿已经挺着胸脯走出了考场,我愈发寂寞和无聊,于是也交了卷子。

  “怎么样,老王?你做得还顺吧?”杜里京在厕所里问我。

  我笑了:“很差,很他妈的差!肯定不如你,你那么早就交卷儿了!”

  “我是不想看见鲁国庆那球样儿!不交卷子坐那儿发呆吗?没劲!”

  曹超操也解着皮带走进厕所:“哈哈,二位大侠,不愧是高手,我在我那个考场可是第一个交卷子的呢!没想到还是让你们抢了先!我这坏学生总是比不过你们呀!”

  我们相视大笑。除了笑,我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说。

  出了厕所,我们三个坐在操场上聊天,曹超操开始沉着脸,猛抽香烟:“其实我也想跟着你们去河东一高,就怕人家不收我这坏学生!”

  “怎么会呢?你真是开玩笑!”杜里京大惑不解。

  “你是不知道啊!操他大爷,有件事,我告诉你们俩,千万可别再讲出去啊!”

  “什么事?”我和杜里京都看着咬牙切齿的曹超操。离考试结束还有20分钟,大多数学生还没交卷,操场上只有我们三个人。

  “我老爸出事了,被人啃了一口,受了内部处分,我在公安局拿工资的事算是到头儿了,唉,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老爸总不能罩我一辈子啊!”

  看来反腐败的风头还是吹到了曹家。曹超操双手捂脸,恨不得把脑袋别到裆部。

  “考不上大学能有什么出路呢?没文凭打工也不好打啊!可惜我成绩太差,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努力!”曹超操伸开双臂搂住了杜里京和我的肩膀,“咱们班有个女生,是谁我就不说了,得替人家保密,这闺女家里挺苦的,她爹给她找了个婆家,可能有点钱吧,比她大十岁,她死活不同意,发誓要考上大学,离开那穷村子。这种精神值得我学习呀!今后哥们儿跟着你们二位好好学习,你们都是北大清华的料儿,可得帮帮我呀,我知道我基础差,今年走不了,还有明年,人生能有几回搏呢?对吧?从现在起努力晚不晚?”

  “不晚!”“不晚!”我和杜里京也表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膝盖。

  曹超操从怀里掏出一本小书,是什么学习术:“这本书看上去也有几分道理,广告上说许多学生练了什么学习术成绩提高多少多少,我就买了一本。”

  我接过这本书翻了翻,杜里京看了之后说:“广告说得好,回头我们都买一本,反正也没什么坏处。”

  曹超操又说:“我们也不能偏信广告,许多广告就他妈会胡说八道,我老爸要给我买什么‘康得清脑助学器’,说用一年就能考上大学,我说还是算了,花这钱还不如给我买身西装呢!我又不聋又不傻,真正想学习,用不着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老爸说了,只要我肯用功,他一定大力支持。我这样想,今年走不走没关系,只要好好学习,高考时考三百多分还是没问题的吧,明年再复读一年,再长一百多分,就差不多可以走个大专了,我可以读自费嘛!我二叔在北京工作,花钱找路子帮我买个北京市的户口,郊区农村的也管用,到时候就好办了!我就能上北京的大学啦!”曹超操语调又坚定起来。

  “靠,NB!”杜里京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想叫我新疆的二叔帮我搞个新疆的户口呢!哈哈!”

  “NB,你们都NB!我咋就没有二叔呢?”我万分感慨。

  还有件事,我突然想了起来,于是悄悄地告诉曹超操。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那娘们儿早就名花有主了,妈的!她男朋友他爹是沙河市委的一个干部,挺NB的,妈的!”曹超操又点上一根烟,“都这时候了,还泡什么妞儿呢?将来还愁没有女人吗?妈的!好好干,将来咱们都考到北京去,去北京泡妞儿,人总得有点儿理想吧!”

  “说得好,就按老哥你说的办!”“就按老哥你说的办!”我们又鬼笑起来。

  一声尖厉的哨响,考场里开始收卷。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43:33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定性
就像大陆一直不承诺放弃对台湾使用武力一样,鲁国庆也一直没有承诺对我们放弃使用“开除”,我们也一直没有承诺对他放弃斗争,以前大家雷声大雨点小,可是考试一到连打雷也不打了,大家开始在默契中相安无事,这种时机正是上天赐给我们“搞建设”的,每看一会儿书,每做一道题,我都感觉自己有很大的收获。这个安定团结的局面的到来与王文革副校长的努力是分不
开的。

  考完政治的那天晚上,班里突然多了一位新生,中等身材,像杜里京一样很有英气,但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鲁国庆安排他坐在教室的一个角落,并且向大家作了一番介绍:

  “这位新来的同学叫李道广,哪儿的人我就不说了,反正是沙河人,不是河东县跑过来的,人家今年就考上了大学,成绩不错,上了重点线,结果走了个本科,学校不太理想,已经退学了,瞧瞧,什么叫勇气?什么叫自信?有这样的学生,我还愁班里没有人考北大吗?”

  李道广,刚刚从大学里退学的学生,基础应该不错。难怪走了杜里京和我鲁国庆也不心疼,原来他有“秘密武器”啊!

  这个李道广的到来让我感到了压力,此人肯定是我们的劲敌。

  鲁国庆又说:“当然,复读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新生明年也成了复读生!爹妈供养你们上学都不容易,大家要好好学习,争取一年就考走,考一个好学校。从明年起,咱们省的高考就不再采用3+2模式了,今年是最后一年,明年就是大综合,生物地理也要考,你们要是复习还真够呛的,最好今年就考走,全心全力拼一把!今后大家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可以向李道广同学请教,现在先安排他坐角儿里,等考完试,咱们还按成绩排位,谁考得好,班里的座位就让他随便挑!又叽喳了,后面就不能给我安静会儿?!我要去改卷子,你们好好看书,明天还有英语数学要考,都是要命的科目,好好准备,谁要是不想学习,早点给我滚蛋,把座位给我腾出来!”鲁国庆说完就起身走下讲台。

  这时,王文革副校长推门而入。

  教室里立即安静下来。

  “呵呵,我说两句儿!”王文革没有往讲台上走,只是站在教室门口,目光如炬,“先打个招呼,说件重要的事!省里这几天要来人视察我们学校的工作,班主任、班干部要带领同学们搞好卫生,别没事找事!都注意了啊!……

  “咱们文一班的同学我还是挺喜欢的,牛校长临走的时候,叫我好好看着文科班,校领导班子马上要分一下工,牛校长、鲁主任他们每人负责几个理科班,我负责文科班,协助各位毕业班的班主任吧!只要发扬校长苦抓,老师苦教,学生苦学的‘三苦’精神,我们学校今年的高考工作肯定能再创辉煌!

  “有什么问题大家好好商量着解决,是吧,我知道,个别同学和鲁国庆老师之间有些小意见,这是‘人民内部矛盾’,用不着上纲上线,何必搞得大家都为难呢?现在我就给上次的事情定个性:杜里京几位同学不是为闹事,也是为了学习,解决问题的方式不宜过激,鲁国庆还是你们的班主任,他很敬业,很称职,你们要理解他,要配合他的工作,把班级秩序维持好,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大家是来考大学的,不是为争别的来了,有的家长把小孩儿送来,叫我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其实都是为你们好,明白吗?我们当老师也不想打你骂你,只想让你们好好学习,只要是想上进的学生,我们就喜欢,以前的事情就算了!学校不会轻易开除想学习的学生,所以有些学生就安下心来,好好考试,废话我也不多说,安心考试,啊,有什么事私下里找我就行了,大家好好听话,听鲁老师的话,鲁老师不会开除你,我也不会开除你,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考试考好……”

  王文革说了半天,鲁国庆低着头一语不发。

  杜里京向我递了个微笑。

  “鲁老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王文革笑眯眯地问鲁国庆。

  “既然王校长都说这么多了,我就不多说了,大家好好学习,谁考不上大学谁倒霉,看你们怎么给爹妈交待,总之,我这个班里只欢迎考大学的,不欢迎调皮捣蛋的!”

  “对,调皮捣蛋的家伙我们河西一高也是不欢迎的,凡是上课不好好上课,自习不好好自习,考试不好好考试的家伙我们抓住一个开除一个!决不姑息,决不手软!杜里京,王家辉,啊,人家还是挺上进的,这样的学生就算是犯了小错误,我们也可以理解,也可以原谅,其他的同学今后要引以为鉴,别没事找事!我相信,只要大家努力,现在还不晚,笨鸟先飞,一样能把高考拿下来!平时的考试,啊,竟然还有人做弊,今天上午监考老师一会儿收一本书,你要这分数有什么用,高考的时候你也能抄吗?再有人考试的时候传卷子,我抓住一个开除一个!”王文革又补白了几句。

  放了晚自习,鲁国庆又把杜里京和我叫到操场里,说既然王校长替我们说情了,他就既往不咎,希望我们今后好好学习,不要再捣乱。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51:16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翻身

  
  这个世界给我们设置了许多障碍,每一个障碍都能把我们摆平。和那个保尔·柯察金不同,我回首往事的时候,常常为碌碌无为而后悔,而且也常常觉得他妈的荒唐。原来我们并不像想像中那么有影响力和NB,我们连推翻一个鲁国庆赶不走和搞不定,到最后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大好青春用来瞎折腾,最终要倒大霉。过了0:30,我和杜里京还蹲在厕所里长谈,我们终于明白
了首先要奋起自救然后才能兼善天下的道理。我们回宿舍前击掌为盟:早晨一定早起,全力拼一天,把明天的考试拿下来,不能让人小瞧了,如有偷懒,让老天

  罚他阳萎早泄。

  凌晨五点的时候,我和杜里京先后从床上爬起来。我一点也不觉得困,只觉得浑身有股激情需要发出来。三下五除二穿衣洗漱完毕,正好赶上宿舍楼大门开门,于是我们混在人流中挤了出去,朝着教室的方向一路狂奔。天色尚未破晓,几粒寒星在高深难测的天空闪烁,远处传了几声嘹亮的鸡鸣,整个学校沉浸在昏暗的朦胧之中,教学楼的各个教室却一片光明。

  我和杜里京跑进教室的时候,只有鲁国庆一个人在,他站在讲台上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般望着我俩。我和杜里京喘着气走到座位上,一头扎进书堆里苦读起来,这种争分夺秒的架势竟然让鲁国庆无所适从了,他开始结结巴巴和语无伦次了:“行啊,你们俩知道争气了啊,这,这,这可是百年不遇啊,你们真是高手啊……呵呵,我倒要看看你们这次月考能考多少分!”

  一周后,盼星星盼月亮我们终于把月考成绩给盼出来了,杜里京阴沉、冷酷和紧绷的脸终于露出了微笑,这哥们儿考了570多分,为全年级文科第一名,高考时这样的成绩至少是可以走个本科的,杜里京能不高兴吗?他又拉着我下馆子吃了顿烩面?为了这烩面,我也宁愿他每次月考都考第一名?。

  数学成绩最先出来,老师告诉他是118分,虽然不是最高,但已经相当不错了,以前杜里京连90分都没考过,不可否认,这次数学试题比较容易,但是再容易的题也有人做不出来,谁又能否认杜里京的突飞猛进呢?拿下数学,就意味着高考的瓶颈项目攻下来了。接下来,政治外语历史几科成绩也公布出来,杜里京没有一科考得最高,但也没有一科“瘸腿”,政治成绩公布得最晚,鲁国庆压了他的分,但也给了他90多分,杜里京统计完总分之后差点没有激动得掉下泪来,这次月考具有决定性的意义,这一仗他打赢了,尽管他偷偷地向我承认,有许多题他平时见过,他考这么高简直是撞了大运,但这场考试却也给了他无限的信心,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繁花似锦的前途。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杜里京在教室里不再像被放逐的罪人一样抬不起头了,他的步伐像小鹿一样富有跳跃性。

  第二名李道广,仅仅比杜里京少一分,其中英语和数学竟然都考了130多分,和我们远远地拉开了距离,毕竟人家刚刚从大学里回来,许多科目搁下很久,还没进入状态,但他的威力连王文革副校长都震惊,再过一两个月,天知道他还会考出什么吓人的分数。有一天,我问李道广:“老李呀,今年鲁国庆可指望你上北大了!”李道广却说:“北大?唉,可能考不上,我是复读生,万一走不了北大就把第一志愿浪费了!”我又问他想走什么大学,他却说只要是北京的大学就行,因为他女朋友考上了北京的重点大学,他无论如何也得考到北京去。

  我考的也不错,550多分,鲁国庆把我的政治成绩压得奇低,竟然只给了89分,这不是明摆着让我的政治成绩不及格吗?按鲁国庆的说法是:我答论述题的时候没有先摆原理。好在我其他几科都不错,竟然也占了全年级文科第9名,我也私下里向杜里京透露,其实有许多题我也觉得面熟。虽然有些侥幸,但毕竟我们打了个翻身仗,这让鲁国庆始料不及,他以为第几名应该属于他的爱将贾小宝等人,可惜贾小宝运气不够,只考了520多分,连全年级前10名都没进,而汪国庆的运气更差,他竟然连500分不到——曹超操说他是“情场得意,考场失意”,似乎也有点道理。

  作为脱颖而出的黑马,杜里京给鲁国庆挣了面子。相信鲁国庆也不会再让我们回家请家长了,即使我们把家长请来,相信他也会恭敬几分。一想到此,我就万分高兴。

  鲁国庆继续在教室里腆着肥脸行使班主任的职责和大发班主任的淫威,他把贾小宝骂得狗血喷头,说他上次刚刚考了一回好成绩就沾沾自喜了,就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了,结果这次考试就退步了,还让大家以贾小宝做反面榜样,一定要戒骄戒躁,否则就会和他一样。

  这话当然是对我和杜里京说的,其意思无非是说:你们两个别以为这次考得不错就开始撅尾巴了,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没准你们是侥幸呢,风水轮流转,谁能保证下次你们还考这么好呢?

  尽管对我们两个依然充满了不信任和敌意,但鲁国庆在面子上他也不得不退让一步,他在教室里训话的时候再也不提开除我们和让我们回家请家长,而是要大家学习我们刻苦努力的精神,学习我们大清早就抢先进教室读书的精神,他开始主动地向我们嘘寒问暖,像县委干部逢年过节看望老贫农,他把没收的乒乓球拍还给杜里京,还让他“官复原职”,重新当他的班长,而且还把填写“教室日志”的权力重新交给了杜里京,这在某种程度上等于把书写历史的“话语权”交给了杜里京,可惜杜里京懒得再填什么“教室日志”了。

  任何头上长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我和杜里京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们开始认识到形势的严峻了,我们开始良心发现了,我们开始严格自律和脚踏实地了。每天早上我们都是一路小跑进教室,和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云泥,我们不仅起得早,而且睡得也晚,我们常常在钻到被窝里的时候也打着小手电看书,而且一看就看到凌晨一点多,但白天一样精神抖擞听课从不打瞌睡像吃了兴奋剂。

  贾小宝和汪国庆也被我们感染了,他们已经感受到了我们咄咄逼人的气势,那是一种拼命三郎和亡命之徒的气势,这种气势逼着他们不得不认真对待,他们也开始像我俩一样比着起早和贪黑。

  有些矛盾你不提我不提大家都不提的话,事情就过去了,许多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搞到最后都是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们这次也一样,大家都学会了“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大家都把注意力和精力放到解决“主要矛盾”,也就是我们的学习问题上来了,鲁国庆对杜里京和我前倨后恭的样子,许多同学尽收眼底,他们明白只有把学习成绩搞上去了,学生才有资格和老师分庭抗礼,弱国无外交,差生无“人权”,这是一样的道理。

  张向阳和贾小宝开始对我们刮目相看,他们像鲁国庆一样怀疑我们投机取巧却又找不到证据,他们知道我们的根基还不错,也知道我们会有可能取得学习上的进步,但他们没有想到我们这次运气竟然这么好?当然,高考有时候也是要看运气的?。他们又开始向我们拉交情,说了不少让我们多多照顾多多指点的客套话,杜里京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像是赦免了他们的罪过并让他们重新做人,其实大家都明白,最后鹿死谁手,高考场上才见英雄,未来的竞争将会更加激烈,尤其现在又来了一个李道广。

  看到杜里京和我容光焕发的样子,汪国庆为自己成绩的不佳而郁闷,同时把曹超操所说的话当成了至理,晚上卧谈的时候他不停地感慨:“唉,女人真是他妈的祸水,再这样下去老子非落榜不可!”

  老驴当即提议让他把柳丝丝转让给自己。

  “哈哈,放心吧,你放心地去高考吧,我会替你照顾柳丝丝的!”老驴的成绩也有上升,竟然考进了全级前20名,他所爆的冷门不亚于杜里京,许多同学都从他身上看到了考场风云变幻的无常。

  听到老驴淫浪的笑声,汪国庆勃然大怒,看到他真的动了气,老驴更加得意,言语也更加轻佻,汪国庆的怒火也更加上升,他竟然把一只皮鞋甩到了老驴床上,老驴也不高兴了:“操,不就是一个柳丝丝吗?倒找钱我也不要,瞧你那希罕样儿!”

  汪国庆当即下床抄起了笤帚,幸亏有曹超操劝住,他们才没有打起来。

  从外地出差归来的牛校长开会时大大表扬了文一班,当然,他也没有忘记临行前杜里京拿着请愿信找他“上访”的事,这件事目前来说在已经不太重要和不太必要了,相信没有人把两棵好苗子逼到河东一高去,鲁国庆对我们的态度缓和了不少,我们对推翻鲁国庆一事也失去了激情、耐心和信心,我们只想继续保持稳定的局势,一心一意“搞建设”,搞好学习才是我们目前“最大的政治”——然而牛校长却把解决我们集体请愿的事提上了日程。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51:57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会晤”


  牛校长召集“学生代表”和鲁国庆“会晤”的时候,杜里京把我也叫上了,所以我有幸目睹了鲁国庆在上司面前的媚态,正如杜里京所言:是权力和地位的力量让他一下子从狮子变成了绵羊。


  牛校长深陷在沙发里,他似乎比以前更胖了,肚子圆滚滚的,像装了一个大气球。或许是胖人有力量,牛校长说起话来声若洪钟:“啊,怎么样?你们文一班的情况怎么样?鲁老

  师你来说说。”

  “呵,这个,我们文一班嘛,现在秩序挺好,学生们都很听话,这都是牛校长领导有方啊?”鲁国庆低眉顺眼,接着又把目光移向了杜里京和我,学生代表只有我们两个。

  杜里京异常诚恳,他那样子似乎恨不得把心肝肺全掏出来:“前些天我们这些学生和鲁老师的确是闹了点别扭,这主要是因为缺乏交流和沟通,上次我们搞那个签名请愿的事,唉,真是有点鲁莽,我们还是不成熟不懂事啊,幸亏鲁老师不和我们一般见识……”

  牛校长抽着烟嘿嘿地笑了几声:“今天把你们叫过来,就是想让你们好好地沟通沟通,交流交流,把师生关系搞好了,有利于教学工作的开展,也有利于你们的学习,再过一学期你们就要高考了,天天一肚子怨气怎么搞好学习,狗屁也学不成嘛,杜里京你是班长,今天有什么心里话就替同学们直说吧。”

  “我觉得我们文一班这一段时间来的进步,这主要得归功于鲁老师的大力整顿,班里的学生干什么的都有,古人说得好:治乱世须用重典,我觉得如果没有鲁老师的严厉管教,班里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呢?”

  杜里京这番话让鲁国庆的眼神里显示出一丝惊讶,但他的嘴角还是挂起了微笑。

  我感觉杜里京像是变了一个人,我觉得他这个样子简直就和鲁国庆成了一个战壕的战友。就这样,鲁国庆和杜里京在牛校长面前睁着眼睛瞎说了一通,我事先嘱咐杜里京的许多事情他一句也没提,这孙子以前“为民请命”的劲头儿都哪儿去了?我有点怀疑他被鲁国庆施了魔法。

  正在我准备抢白几句的时候,一阵刺激性的香味扑进鼻孔,校团委支书赵芝琳扭着屁股走进了校长办公室,她手中拿了一叠东西,好像是文件。

  牛校长把香烟掐灭:“没什么事你们先回去吧,小伙子,好好干,少想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明年咱们一高还指望你们考北大呢,给爹妈争口气啊?你们先回去吧?”

  走出校长办公室后,鲁国庆把我们带进了语文教研室,看到其他老师都不在,鲁国庆就让我们两个随便拉把凳子:“坐,请坐,二位请上坐。”他八成以为自己挺风趣的。

  杜里京和我并排坐在他的对面,像是要开始一场谈判。

  鲁国庆先发言了:“你们这两个孩子啊,还是年轻,血气方刚啊,办事一点也不考虑后果,你们说是不是?你们不让我当班主任,这不是明摆着砸我的饭碗吗?咱们有什么天大的仇恨吗?什么事情不能商量,何必搞得不共戴天?划不来?划不来?你们想想看,如果我好端端的一个班主任被你们赶走了,我还有脸再教书吗?你们明年考上大学走了,我还得继续在河西一高混呀,学生家长们一听说鲁国庆,就指着我的脊梁说:‘这家伙被某某届的学生集体签名请愿赶下台了,肯定不是好鸟?’——我鲁国庆的英名就全毁了,我的前程也完蛋了,你们总得给老师留条活路吧,啊,凡事多替他人想想吧。”

  为了增加这番话的“传播效果”,鲁国庆用手指头在桌面上敲了敲以示强调。

  杜里京和我一时都没有反驳。

  “你们以为当班主任容易吗?我天天忙来忙去图什么,还不是希望你们能考上大学?将来你们都落榜了,我怎么给你们的爹妈交待?现在的学生个性都挺强,个个都觉得自己是个人物,谁受得了委屈,咱们班这些城里的学生哪个是软茬儿?不好管啊!我何苦得罪你们呀,弄不好你们毕业了还砸我黑砖哩!唉,其实我也慢慢地想通了:是一门心思想考大学的,你根本不用管,他们都知道学习;还有一些学生,你再管,他们也不会看书,烂泥根本糊不上墙。今后我可以不管你们,我相信你们都是争气的孩子,那些调皮捣蛋的咋办?我要不管,他们会在教室里闹翻天的,你们谁也学不成,所以说,杜里京王家辉你们今后要听话,要多多配合老师的工作,明白吗……”

  杜里京像军人一般坐得笔直,他和鲁国庆对视了三秒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们脸上都挂着胜利的微笑,我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还没等我开口说话,鲁国庆就以要备课为由,要我们回教室上自习,杜里京于是站起身,拉上了我的胳膊。

  出了教研楼,我质问杜里京为什么不提一提班里的不合理制度,比如:男女隔离,乱罚钱,乱罚站,乱罚跑……当初许多同学冒着被打击迫害的危险在请愿书上签名,就是为了让校领导能够关注和解决这些事情,为什么表白的机会到来了却不好好珍惜,反而说了一大堆虚伪的废话呢?

  杜里京朝我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哥们儿,你咋就不开窍呢?男女隔离是不太好,我明白,可是你再想想,一切都要用辩证的眼光去分析,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啊,男女要是混着坐,天知道会多出几对谈恋爱的,汪国庆成绩下降不就是让谈恋爱闹的吗?现在班里已经够乱了,我们需要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我们不需要和女生说话。

  “凡是对我们学习有利的规矩,就是好规矩;凡是对我们高考有利的规矩,我们就要拥护而不是反对。至于乱罚钱嘛,你放心,鲁国庆不会罚到我们头上的,他今后不会再为难我们了,他今后绝对不会再为难我们了,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挨罚的是那些不老实的家伙,关我们屁事?还是少管闲事多学习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想了想,这孙子说的也不赖,我们费力不讨好地搞“革命”图的是什么呢?搞来搞去弄得脸红脖子粗,结果也于事无补,反而被众人所笑话和厌恶,还不如心平气和地回到谈判桌前,所谓“民主”本身也就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嘛,哪怕对方是流氓,你也不能一棒子打死,他不把你打个半死已经够绅士风度了。现在我们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争到了“论是非”的权力,我们已经“不战而胜”了,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我们偶尔一次月考考得不错的基础上,下一次月考我们还有这么幸运吗?难说啊!如果连自己都顾不了的话,还管那么多事干嘛呢?还是得讲学习,杜里京说得对。

  想到这里,我一下子觉得杜里京比我成熟多了,他将来很可能会成为一个NB的人,这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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