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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aintom

[推荐]一个不断重复的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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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16:43:42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一个不断重复的怪梦

高级警官又问:“进去之后,看到了什么﹖”

    那警官吸了一口气,道:“我看到他──”

    他说到这里,指了指杨立群,续道:“看到他的手中握著一柄刀,身上全是血,
也看到这位小姐,身上也全是血,想去扶一个人。那一个人身上的血更多,显然已
受重伤,已经昏过去了,那位小姐,转过头,望著他──”

    那警官又指了指杨立群:“又说了一句:”你杀了他﹗‘我立即打电话,召救
伤车,并且,扣起了疑凶。“

    那警官讲到这里,方律师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高级警官阴阴地说:“律
师先生,我看你还是快点回去,准备辩护词吧。”

    方律师闷哼一声,道:“这种情形,我见得多了,那是自卫。”

    高级警官怒不可遏,几乎想冲过去打方律师,我忙道:“别争,现场只有三个
人﹖”

    那警官道:“是。”

    我作了一个手势,道:“伤者在医院,杨先生在这里,他既然什么也不肯说,
只有请小姐说说当时的经过,才能了解事情的经过。”

    方律师立时道:“刘小姐,你可以什么也不说。”

    高级警官怒道:“在法律上,刘小姐一定要协助警方,向警方作证供。”

    方律师还想说什么,我又拦住了他,大声道:“为什么我们不听听刘小姐自己
的意愿﹖”

    一时之间,所有人全向刘丽玲望去。刘丽玲本来已经在另一个女警官的扶持下
坐了下来,这时,又站了起来,然后,再坐下。在她的脸上,现出了一个极疲倦的
神色来,道:“我当然要说,如果不是胡协成向立群袭击,立群不会夺过他手中的
刀来。”

    方律师“啊哈”一声,向高级警官望去,高级警官忙向记录作了一个手势,示
意他开始记录,同时道:“刘小姐,请你详细说。”

    一个警官拿了一杯水到刘丽玲面前,刘丽玲喝了一口,望了杨立群一眼。杨立
群仍是一动不动,一片茫然的神情,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刘丽玲道:“中午,我和杨立群一起回家──”

    高级警官问道:“你和杨立群的关系是──”

    刘丽玲立时道:“我们同居。”

    高级警官没有再问下去,刘丽玲续道:“一出电梯,我们就年看到胡协成站在
我住所的门口──”

    高级警官又问:“胡协成就是那个伤者﹖他和你们两人有什么关系﹖”

    刘丽玲道:“和立群没有关系,和我有,胡协成是我的前夫。”

    一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这个受了伤,在医院之中,生命垂危的人的身份。原来
他是刘丽玲的前夫。刘丽玲曾经结过婚,白素告诉过我,看来这件事十分复杂,事
情对杨立群很不利。

    我一一想到这里,向杨立群看去,杨立群几乎维持著同一种姿态,根本未曾动
过。

    刘丽玲在警局中讲的话是这件事发生的经过,由于她讲得十分详细,所以后来,
在法庭上提出来之际获得全体陪审员的接纳,相信她所说的,全属事实。

    刘丽玲的讲述,我不用对话的形式来叙述,而采用当时发生的情形,来将经过
呈现在眼前。

    那天中午,刘丽玲和杨立群一起回家,由于是星期六,所以他们中午就回家。

    (杨立群显然未曾向刘丽玲提及和我有约会,而我也根本未曾注意这一天是星
期六。)

    他们一出电梯门,就看到胡协成。杨立群和刘丽玲,是搂著一起走出电梯来的,
一看到胡协成,刘丽玲立时推开了杨立群。

    杨立群并不认得胡协成,但是他也立时可以觉出,这个站在大堂之中,獐头鼠
目,神情猥琐到难以形容的男人,一定和刘丽玲有著某种联系。他想伸手去握住刘
丽玲的手,但刘丽玲却避开了他,只是用冰冷的证据,向胡协成道:“你来干什么
﹖”

    胡协成涎著脸,装出一副油滑的样子来,一面斜著眼看杨立群,一面砸著舌,
道:“来看看你﹗”

    一个如此獐头鼠目的男人,在装出这样的神情之际,惹人厌恶的程度,可以说
是到了顶头。尤其刘丽玲曾和他有过一段极不愉快的婚姻,深知他为人的卑鄙,厌
恶之情,更是难以自制,她语气更冷,道:“有什么好看的,你走﹗”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16:44:28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一个不断重复的怪梦

杨立群已经忍不住了,大声道:“丽玲,这是什么人﹖”他又瞪向胡协成,喝
道:“让开﹗”

    胡协成一听杨立群喝他,立时歪起了头,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是她
的什么人﹖我是她的丈夫﹗你是她的什么人,姘夫﹗”

    胡协成的样子不堪,话更不堪,全是杨立群无法忍受的。杨立群立时要冲向前
去,刘丽玲伸手拦住了他,向胡协成道:“我们已经离婚了。”

    胡协成冷笑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我们做了将近三年夫妻,你想想,在
这三年之中,我们──”

    胡协成接下来的话,不堪之极,也无法复述,杨立群大喝一声,一伸手,就抓
住了胡协成的衣领,将胡协成拉了过来,在胡协成的脸上,重重抽了一下。

    胡协成发出了一下怪叫声,突然一扬手,手上已多了一柄锋利的西瓜刀,刀尖
抵在杨立群的头上。杨立群显然未曾想到对方会出刀子,他一被刀尖抵住,也僵呆
了无法再有任何行动。

    刘丽玲一看到这种情形,陡地叫了起来。但是她才叫了一声,胡协成便已恶狠
狠道:“再叫,我就一刀刺死他,再叫﹗”

    刘丽玲想叫,又不敢再叫,她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口。这时候,胡协成的神情,
凶恶到了极点,一面紧紧地用刀尖抵住了杨立群的咽喉,一面喝道:“开门,进去
说话。”

    刘丽玲忙道:“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要钱,我给你好了。”

    胡协成又喝道:“开门,要不我就杀人﹗你知道我什么都没有,连老婆都跟了
人,我怕什么﹗”

    刘丽玲又惊又生气,身子在发著抖,以致她取出钥匙来的时候,因为拿不稳而
跌到了地上。这时候,如果有人经过,那就会好得多。可惜刘丽玲所住的地方是高
级住宅大厦。越是高级的住宅,人越是少,在这几分钟之内,并没有别的人出现。

    刘丽玲眼看杨立群在刀子的胁迫之下,一动也不能动,毫无反抗的余地,而又
素知胡协成是什么也做得出来的流氓,所以,她只好打开门。

    门一打开,胡协成押著杨立群进去,刘丽玲也跟了进去。胡协成一脚踢开了门,
四面看看,冷笑道:“住得好舒服啊。”

    刘丽玲怒道:“全是我自己赚回来的。”

    胡协成冷笑道:“靠什么﹖靠陪男人睡觉。”

    杨立群怒道:“住口,你要钱,拿了钱就走。”

    胡协成将手中的刀向前略伸了伸,令得杨立群的头,不由自主向后仰去。胡协
成十分得意地笑了起来,道:“好神气啊,我不走,你怎么样﹖”

    他说著,陡地转过头来,向刘丽玲喝道:“快脱衣服,我们继续夫妻前缘﹗”

    刘丽玲脸色煞白,胡协成的笑声中,充满了邪恶,厉声道:“快点,在我面前,
你又不是没有脱过衣服,你有哪些花样,你身上有几根毛──”

    胡协成盯著刘丽玲,才说到这里,事情就发生了。杨立群陡地向胡协成的手臂
一托,刀扬向上,胡协成立时一刀向杨立群刺来,杨立群避开了一刀,伸脚一勾,
将胡协成勾得跌向前去,杨立群立时趁机扑向前,两个人在地上扭打著,杨立群个
子高大,力气也大,夺过了刀来,向胡协成连刺了三刀。

    胡协成中了三刀之后,血如泉涌,杨立群首当其冲,自然染了一身血,刘丽玲
看到胡协成倒地,想去扶他,也染了一身血。

    刘丽玲拔电话报警,警员赶到,破门而入,看到的情况,就如同那个警官所述
一样。

    当时,在警局中,一听得刘丽玲讲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我和方律师就不约而
同,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照刘丽玲的叙述来看,毫无疑问,杨立群是自卫,胡协
成先行凶,杨立群不会不什么事。

    高级警官反复盘问,一直到一个小时之后,口供才被肯定下来,那时,白素也
赶来了。杨立群的保释要求被接纳,和我们一起离开了警局。

    在警局门口,白素提议要送杨立群和刘丽玲回去,杨立群仍然是一副茫然的神
色,几乎一句话也未曾说过。刘丽玲神态极度疲倦,道:“我不想再去那可怕的地
方,想先暂时到酒店去住。而且,我们两人,也想静一静,不想和旁人在一起。”

    我和白素,当然没有理由坚持要和他们在一起,所以只好分手。

    胡协成被刺伤,在医院中,留医三天,不治身死,案子相当轰动。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16:44:5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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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协成伤重期间,我和他还发生了一点小关系,是一段相当重要的插曲,但
期间经过的情形,容后再叙,先说这件案子的处理经过。

    杨立群自然被起诉,可是一切全对杨立群有利。刘丽玲的证供有力,胡协成有
三次犯罪的记录,并且三次都被判入狱。

    那柄刀,又是胡协成带来的,出售那柄刀的店家,毫不犹豫地指证,胡协成是
在事发前一天,才买了这柄西瓜刀的。

    一切全证明,胡协成图谋不轨,杨立群因自卫和保护刘丽玲而杀人,所以在法
庭上,陪审员一致裁定杨立群无罪。当他和刘丽玲相拥著,步出法庭之际,甚至并
不避开记者的摄影。

    我花了不少笔墨来记述这件案子,表面上看来,好像和整个故事,并没有多大
的关系,只不过是杨立群、刘丽玲两个人生活中的一件事故而已。但是其中却还有
一段事,是和他们两个人的梦境有关的。

    当日,在刘丽玲作了证供之后,警方当然不能单听刘丽玲的一面之词,尤其,
刘丽玲和杨立群的关系是如此特殊。

    警方想要杨立群说话,但杨立群一直不开口,警方于是转向胡协成口中,弄清
楚当日发生的事,是不是确如刘丽玲所说的那样。

    胡协成在中了三刀,送医院急救之后,一直昏迷不醒。警方为了想得到他的口
供,派人二十四小时守著他,希望他一醒,就能回答问题。

    警方对这项工作处理得十分认真,派去守在胡协成病榻之旁的,全是最能干的
人员。在警方人员等候胡协成醒来期间,整件案子是最轰动的社会新闻。而在这两
天之中,刘丽玲和杨立群两个人,像是横了心一样,不但不避人,而且故意公然出
入。

    到了第三天上午,我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位高级警务人员打来的。那位
先生我和他不很熟,只知道他接替了原来由杰克上校担任的职务,专门处理一些怪
诞的事。

    他在电话中道:“卫先生,我负责等候胡协成的口供。我姓黄,叫黄堂,是警
方人员。”

    我一时之间,有点莫名其妙,问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黄先生﹖”

    黄堂象是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在警方的档案中,知道你的很多事。而且,
你和杨立群、刘丽玲都是好朋友,现在……事情……有点……好象……”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请你爽快一点讲,不要吞吞吐吐。”

    黄堂吸了一口气,道:“好,卫先生,我在医院,胡协成醒过来了,讲了一些
话。”

    我“哦”地一声,道:“那你就该将他讲的话记录下来,他是不是为自己辩护
﹖照我看,整件事,他很难找到什么话替自己辩护的了,他──”

    黄堂打断了我的话,道:“卫先生,胡协成讲的话极怪,你最好能来听听。

    真有点不可思议,我完全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你或许可以有点概念。“

    我实在不明白黄堂的邀请是什么意思。这一天,如果我有别的事要做,我一定
会拒绝他的邀请。但是我恰好空著,而且又想到,胡协成是案中的主要人物,他的
证供,对整件案子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他如果完全否定了刘丽玲的证供,案子的
发展,就大不相同了。而杨、刘两人的事情,我是十分关心的。

    所以,我当时就道:“好,我就来。”

    黄堂又叮嘱了一句,道:“你要来,最好快一点。医生说,胡协成的伤势十分
重,已经没有希望了,他忽然醒来,可以说话,是一种临死之前的回光反照的现象。”

    我一听,连忙抓起外衣,飞冲下楼。

    同时,我的心中,已形成一个概念。我想,一个人在临死之前,是很可能胡言
乱语的,警方人员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也很可以理解。因为我抱著这样的想法,
所以我虽然急急赶著路,但是并不起劲。

    当我才一走进医院的大门时,就看到一个十分壮健的年轻人迎了上来,向我伸
出手,紧握住我的手,道:“我叫黄堂,快跟我来。”

    他只说了一句话,转身便奔,将迎面而来的人,不客气地推了开去。我只好跟
在他的后面,奔进了一间病房之中。

    一进病房,我就看到了胡协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这个人的样子如何,
由于在我见到他之后,大约只有半小时的时间,便已死去,所以不值得形容了。值
得一提的,是他的神情。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16:45:3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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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躺在床上,可能连挪动一下脚趾的力气都没有。生命
正迅速远离他的身子。可是他脸上的那种神情,却令人吃惊。他的双眼睁得极大,
面肉在抽搐著,更奇的是,他不断在讲著话,声音不算是宏亮,可是十分清晰。

    我一进去,就听得他在说:“小展不知道我们给他的是毒粉,他还以为是蒙汗
药。”

    只听得这一句话,我已经呆住了。黄堂可能注意到了我的神情,立时向我望来。

    后来,我和这位黄堂先生,又有若干次的接触,知道了更多他的性格和为人。

    而这时,我已经可以肯定,他是一个十分机智的人,反应极快。他一看到我听
到了这句话之后的神情,立时问道:“卫先生,你懂得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连百分之一秒都没有考虑,就道:“不懂,这是什么话﹖”

    黄堂用疑惑的神情看著我。我急步来到病床前,凑近胡协成,道:“你……你
是谁﹖”

    我在问这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忍不住在微微发颤。

    胡协成刚才讲的那句话,我相信全世界听得懂的,只有我、白素和杨立群三个
人。

    他提到了“小展”,提到了“毒粉”,又提到了“蒙汗药”。

    若干年前,在北方一个乡村的茶棚中,有四个客商,因为中毒而死﹗这样的事
情,怎么会出自胡协成之口呢﹖而且,档案上并没有列明是什么毒,他怎知是“毒
粉”﹖所以,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要弄清楚胡协成是以什么人的身份在说这句话的。

    胡协成瞪大了眼望著我,眼神异常空洞,道:“我是王成﹗”

    我的震动,真是难以言喻。刹那之间,我的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

    如果胡协成第一句话就这样说,我可能一时之间,根本想不起“王成”是什么
人来。但是现在的情形却不是这样,他先讲的话,已经使我想起很多事来,这时,
他再自称是王成,给我的震动之大,可想而知。

    王成,就是那个二流子。翠莲说他是杀死展大义的凶手,保安队一直要将他缉
拿归案的那个人。

    事情隔了那么多年,不论王成躲在什么地方,他能够逃得过保安队的缉拿,也
一定逃不过死神的邀请,他自然是早已死了。那么,自胡协成口中讲出来的“我是
王成”,又是什么意思呢﹖在我一听到了这句话之际,由于所受的震动,实在太甚,
是以一时之间,竟然什么都不能想。但是这样的情形并没有维持多久,只不过是几
秒钟的时间,我立刻想到:胡协成的前生是王成。

    一想到了这点,我心绪更是紊乱不堪,刹那间,甚至连呼吸也感到困难。

    我想到的事太多了。一时之间,绝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在我发怔间,黄堂在旁
道:“他又自称王成了。他一直自己说是王成,真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苦笑了一下,心忖,要向你解释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实在太不容易,还是别
解释的好。我只好喃喃地道:“或许,他的神智根本不清醒。”我说著,在病床上
的胡协成,忽然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背。

    看胡协成的样子,象是想籍著抓住我的手背而坐起身来,可是他连用了几次力,
都未能达到目的。他大口喘著气,道:“小展,我们不过骗你,那婊子……

    那婊子才是真正害你的人。她倒咬一口,说我杀你,害得我背井离乡,那婊子
将七百多两金子全部带走了。小展,你要找,得找那婊子,别找我﹗“

    胡协成这一番话,虽然说来断断续续,可是却讲得十分清楚,人人都可以听得
明白。黄堂的神情疑惑到了极点。我知道,他的疑惑,是由于我对这番话的反应而
来的。这一番话我完全听得懂,黄堂当然一点也不懂。黄堂是在疑惑我何以听得懂。

    我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胡协成将我的手背抓得更紧,突然又叫了起来:“我
们全上了那婊子的当﹗全上了她的当﹗事情本来就是她安排的,我们却去顶了罪,
她得了金珠宝贝。”

    胡协成说到这里,不停地喘著气。在旁边的两个医生摇著头,其中一个道:
“你们不应该再问他了,他已经快断气了。”

    我道:“你应该看得出,我们并没有问他什么,全是他自己在说。”

    那医生没有再说什么,胡协成在喘了足足三分钟气之后,又道:“小展,你倒
楣,我不比你好,老梁、老曾他们也一样,全叫这婊子害了,全叫──”

    他讲到这里,所发出的声音,已是凄厉绝伦,听了令人汗毛直竖。然后,叫了
一半,陡地停了下来,喉际发出了一阵“咯咯”声,双眼向上翻。两个医生连忙开
始急救,一个拉起了胡协成的衣服来,准备打针,但另一个医生摇头道:“不必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16:46: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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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可以看出,任何针药,都不能挽回胡协成的生命了。他喉间的“咯咯”

    声,正在减低,而圆睁著的双眼之中,已经冒现了一股死气。

    前后大约只有一分钟,医生拉过床罩,盖住了胡协成的脸,然后,向我们作了
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胡协成死了。

    在那时,我由于思绪的紊乱和极度的震惊,所以在神情上,看来如同呆子一样。
这一点无疑令得黄堂十分失望。他本来以为找了我来,可以解答他心中的疑问。谁
知我的表现是如此之差。

    不过,黄堂还是不死心,当我和他一起走出医院之际,他还是不断地在问我,
道:“胡协成究竟是怎么了﹖他忽然讲那么多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回答是:“不知道。”

    他一直在向我提著问题,而我的回答,也全部是“不知道”。所以,我只记下
他的问题。

    我之所以要记下黄堂的问题,是因为黄堂是一个归纳推理能力十分强的人。

    黄堂根本不知道胡协成在讲些什么,但是却也可以在胡协成的话中,归纳出某
一件事的轮廓来。黄堂问道:“他好象伙同几个人,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用毒
菰的粉毒人﹖”

    黄堂又问:“和他同伙的人,一个叫小展﹖还有一个‘婊子’﹖另外两个人,
好象一个姓梁,一个姓曾﹖”

    黄堂再问:“结果,好象只有那‘婊子’得了便宜,其余的人都受骗了﹖”

    黄堂不断在问:“可是,为什么警方的档案里,根本没有这件案子﹖”

    最后,黄堂有点发火,说道:“不知道,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回答是:“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因为我不知道而责怪我的,因为
你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

    黄堂苦笑了一下,我自顾自上了车,回家,找到了白素,要她立刻回来,然后,
将胡协成临死之前的那番怪异的话,讲给她听。

    白素也听得脸色发白,道:“胡协成……就是王成﹖”

    我忙道:“不,你不能这样说,就象不能说杨立群就是小展,刘丽玲就是翠莲
一样。”

    白素“嗯”地一声,道:“胡协成的前生是王成﹖”

    我点头道:“这样说,听起来至少比较合理一点。”

    白素吸了一口气,道:“我们先象拼图一样,把以前所发生的事拼凑起来。”

    我对白素这个提议,表示同意,并且发表了我的第一个意见,道:“多年之前,
有四个商人,带著他们赚来的钱,大约是七百多两金子和其它的珠宝,由南向北走。
他们身怀巨资的事,被人知道了。”

    白素道:“是。一般来说,身怀巨资的商人,对自己身边的财物数字,是十分
小心保密的,普通人不容易知道。”

    我接下去道:“可是如果面对著一个美丽动人的女人,在得意忘形之际,就会
透露一下,来炫耀他的身份。”

    白素一挥手,道:“对,知道他们身边有黄金珠宝的人是翠莲。”

    那四个商人是怎样会和翠莲相识的,当然过程绝不会复杂。翠莲是“破鞋”,
商人旅途寂寞,需要慰藉,这两种人的相遇,是自然而然的事。

    我道:“翠莲一知道了他们有金银珠宝,就起了杀机,商人不知道自己透露了
身边有钱,已伏下了死因。”

    白素皱著眉,说道:“这样说法,可能不是很公平。我想,翠莲当日,未必有
杀机,只是起了贪念,她一定和王成等三人提起了这件事。”

    我想了一想,道:“唔,这样推断比较合理,王成等三人一听,就起了杀机,
并且想到了小展可以利用。”

    白素道:“我不明白,整件事情之中,小展这样的老实小伙子,似乎不应该牵
涉在内的。”

    我来回走了几步,道:“首先,小展和翠莲,是有密切关系的,小展一定在迷
恋著翠莲。”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16:47:0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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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说道:“这一点,毫无疑问。”

    我又说道:“从已经获得的资料来看,他们的计划,十分完美,其中也需要一
个象小展这样的老实人。”

    白素的神情仍然不明白,道:“为什么﹖”

    我道:“他们将毒下在茶桶里,出外经营的客商,在世途不太平的时候,行事
会特别小心,对路边茶棚的茶水,多少有点戒心。但是小展在茶棚,正在喝著茶。
小展在喝的,当然是还未曾下毒之前的茶水,那四个客商,看到有人在喝,当然不
会再起疑,于是,他们就喝下了有毒的水,中毒身亡。”

    白素“啊”的一声,道:“计划真的周详之极。而且,小展也不知道他放在茶
桶中的是毒药,只知道那是蒙汗药──那当然是王成等三人骗他的。小展不想害人,
他们一定利用了什么言辞,说动了小展,夺取那四个客商身边的钱财。”

    我闷哼了一声,道:“我相信说客一定是翠莲。所说的话,大抵是小展有了钱,
就可以和她双宿双飞之类,这才令迷恋她的小展动了心。”

    白素叹了一声,道:“结果,四个客商中了毒,翠莲先出现,取走了客商身边
的财物,她可能还对小展说过,财物先由她保管。”

    我点头道:“是的,因为她一上来,就没安著好心。”

    白素再道:“可是,王成等三人,却以为小展得了财物,所以一直在逼小展。”

    我苦笑了一下,道:“其中一次逼问,就是杨立群的那个梦,南义油坊中的拷
问。”

    白素吸了一口气,道:“那是最后一次逼问。”

    我手握著拳,在空中陡地一挥,愤然道:“翠莲这婊子也太狠心了,小展这样
维护她,她不和小展分亨这笔钱财也罢了,如何杀了小展﹗”

    我的情绪太激动了,是以白素瞪了我一眼,我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素道:
“事实上,事情一开始,翠莲就将那四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她杀了小展,嫁祸
王成,令得王成等三个人非逃走不可,而钱财一直在她的身上,等到没人注意她了,
她才带著钱财走了。”

    我道:“从此之后,没有人再知道她的下落,也没有人再知道王成等三人的下
落,而在若干年之后,他们当然全死了──”

    我讲到这里,并没有再讲下去,神情也变得相当程度的怪异。“若干年之后,
他们全死了。”这样,应该整件事,全告结束了。可是,事实上,情形却不是这样
的,事情并没有结束,而延续了下来。

    小展变成了杨立群,杨立群保留了一部分小展的记忆。翠莲变成了刘丽玲,刘
丽玲也保留了一部分翠莲的记忆。胡协成的情形怎么样,我不清楚,因为根本不认
识这个人,但胡协成的前生是王成,已是毫无疑问的事。可能在胡协成的一生之中,
也有著重复的怪梦,也有可能是胡协成在临死之前的一刹那,才想起前生的事。这
些,都不必去深究了。

    而奇妙的事,胡协成和刘丽玲,今生曾经是夫妇。刘丽玲是这样美丽出色的一
个女子,她如何会嫁给胡协成这样一个一无可取、外形又如此猥琐的男人,不但旁
人不明白,只怕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世上有许多这样的配偶,旁人只好叹一声:
“感情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

    但,真是“没有道理可讲”﹖古老传言,有“不是冤家不聚头”之说,刘丽玲
和胡协成,看来就是冤家,所以才聚了头。翠莲曾做过许多对不起王成的事,甚至
诬陷王成是凶手,害得王成要逃亡。这一点,是不是刘丽玲莫名其妙做了胡协成三
年妻子的理由﹖我一面想著,一面将自己所想的讲出来。白素一直在用心听著,没
有表示什么意见。直到听到我提出了刘丽玲嫁给胡协成这一点,才皱著眉,道:
“你的意思是,凡是今生成为夫妇的,都有前生的因果在﹖”

    我想了好一会,因为白素的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在想了至少三分钟之后,
我才道:“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的意思,并不单指在冤仇而言,有
过异常的关系,都可以总称冤家。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因果纠缠,‘果’是好是坏,
要看‘因’是如何而定。”

    白素喃喃地道:“越说越玄了。”她讲了一句之后,忽然望定了我,道:“我
和你前生又有什么‘因’﹖”

    我苦笑了起来,道:“谁知道,或许我是一个垂死的乞丐,你救了我﹗”

    白素几乎直跳了起来,道:“什么话﹖今世你是在报恩﹖好不知羞﹗”

    我双手高举,做投降状,说道:“别为这种无聊的问题来争好不好﹖”

    白素的神情变得严肃,道:“前生有因,今生有果,这是可以相信的。但是我
不认为如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由于前生的因。”

    我有点不明白,道:“请你举一个具体一点的例子。”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16:47:22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一个不断重复的怪梦

白素道:“譬如说,一个劫匪行劫,伤了事主,难道可以说是因果﹖难道可以
说是这个事主前生一定有著被这个劫匪刺伤的‘因’在,所以才有这样的‘果’﹖
那么不论做任何坏事,都可以有藉口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拍了几下手,道:“说得好﹗当然不是每一件事都由‘
因’而来。但是,有‘因’一定有‘果’,‘因’是可以有开始的。劫匪伤人,那
是他种了恶因的开始,结果一定会有恶果﹗而恶果的严重,比恶因一定更甚。

    象刘丽玲,莫名其妙做了胡协成三年妻子,我想她在这三年内所受的苦痛,一
定比当年王成逃亡的过程更痛苦。

    白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又道:“而王成当年,拿毒药
欺骗了小展,后来又曾几次毒打小展,那是他种下的恶因,结果是胡协成死在杨立
群的刀下,那是恶果。”

    白素见我一直讲不停,连连挥著手,道:“别说下去了。我们对于这方面的事,
可以说一无所知,你先别大发谬论。”

    我瞪著眼,道:“怎么见得是谬论﹖人有前生,已经可以绝对证明。”

    白素摇头道:“我不是否认这一点,而是其中的情形怎样,我们一无所知。

    人有前生,那是说,人死了之后的记忆,有可能进入另一个人的脑子之中﹖“

    我迅速地来回走著,想用适当的字眼,来回答白素的问题。可是我发现要找到
适当的字眼,十分困难。想了好一会,我才道:“我们可以先假定,人死了之后,
灵魂就脱离了肉体──”

    白素道:“然后呢﹖”

    我挥著手,道:“然后呢,这个灵魂就飘飘荡荡,直到机缘巧合,又进入了一
个新生的肉体之中,这就开始了他另外一生。”

    白素冷笑著,现出了不屑的神色来,道:“你这样说法,比乡下说书先生还差。
照你这样讲,应该每一个人都记得他的前生。事实上为什么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忆
起他的前生,绝大多数人都不能﹖”

    我干咽著口水,答不上来。在受窘之后,多少有点不服气,道:“那么,照你
说呢﹖”

    白素道:“我早已说过,对于这些玄妙的事情,不单是我们,整个人类,还一
无所知。我要说,也只不过是我的一种想法。”

    我笑道:“别说那么多开场折,就说说你的想法。”

    白素笑了笑,道:“好,首先,我反对用‘灵魂’这个名词。”

    我呆了一呆,想不到白素会从这一点开始。我道:“为什么﹖这个名词用了很
多年,有什么不妥﹖”

    白素说道:“正因为灵魂这个名词用了很多年,所有,任何人一听到,就形成
一种错觉,好象真有灵魂这样一个‘东西’的存在一样。”

    我叫了起来,道:“你是说灵魂不存在﹖”

    白素道:“你别心急。灵魂这个名词的不妥当,就是容易叫人以为那是一种‘
东西’,是有形象的。死去了的人,他的灵魂和他生前一样,等等。可是事实上,
人死了之后,脱离了躯壳之后的,绝不是任何‘东西’,只是一组记忆。”

    我又呆了一呆,一时之间,接不上口。所以只好“嗯”地一声,道:“一组记
忆﹖”

    白素道:“是的,一组记忆。这组记忆,是这个人脑部一生活动的积聚,脑电
波活动的积聚。”

    我大摇其头,说道:“我不明白。”

    白素道:“事实还得从头说起。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记忆,你认为
我们每一个人的记忆,是储存在人体的哪一部分﹖”

    我嗤之以鼻,道:“是在大脑皮层。”

    白素道:“这是最流行的说法。可是在解剖学上,发现不到记忆的存在。在各
种其他方法的探测试验上,也找不到记忆的所在。人脑和电脑不一样,可以一件一
件抽出来,但是人脑的资料,是在什么地方的,却找不到。”

    我失笑道:“一定是存在的,不然,人可就不会有记忆了,是不是﹖”

    白素说道:“当然是存在的,有一派人研究的结果,认为人的记忆,根本不在
人体之内,而是在人体之外。”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16:47:4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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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听过这种说法,所以我点了点头,道:“这一派人的理论是,人的记忆,
是一组电波,这组电波,只和这个人的脑部活动发生作用,所以每一个人才有每一
个人不同的记忆,是不是﹖”

    白素道:“是这样。当人死了之后,大脑停止活动,不能再和这组记忆发生作
用。但是这并不等于这组记忆已经消失。正象一架录音机坏了,绝不等于录音带上
的声音消失了一样。”

    我明白白素想说什么了,是以立时接下去道:“人死了之后,这组记忆,仍然
存在。”

    白素道:“是的,记忆存在。一组记忆,本来属于独特的一个人,只和这个人
的脑部活动发生作用。这个人死了之后,记忆依然存在──至于以什么方式存在,
无人知晓。或许是以远离电波的方式。总之,一定是以‘能’的方式存在,而不是
以‘物质’的方式存在。”

    我大声道:“对于这一点,我并无异议﹗”

    白素又说道:“这组记忆,虚无缥缈,不可捉摸,当然也更看不到──”

    我听到这里,咕哝了一下,道:“称之为‘一组记忆’和称之为‘一个灵魂’,
实在没有多大的分别。”

    白素没有和我争论这一点,只是自顾自说下去,道:“一组记忆可以存在多久,
也没有人知道。或许可以存在千百年,也或许只能存在三年五载,也或许每组记忆
存在的时日完全不同。总之,记忆如果在没有消失之前,忽然又和另一个人的脑部
活动发生了作用,那么,另一个人就有了这组记忆。假设这组记忆本来属于A ,后
来又和B 的脑部发生了作用,那样的情形下,A 就是B 的前生﹗”

    白素侃侃而谈,以她的想法来解释前生和今世的关系。我听了之后,觉得其中
有许多地方,是难以成立了。可是一时之间,又不容易指聘为。想了一想,我才道
:“照你这样说法,人根本没有前生﹖”

    白素道:“谁说没有﹖象杨立群,就是因为有小展的记忆和他的脑部活动发生
了联系,所以,小展就是杨立群的前生。”

    我道:“刘丽玲和翠莲,胡协成和王成的情形,也全是这样﹖”

    白素道:“当然。”

    我又大摇其头,道:“如果只是一种巧合,A 的记忆,和B 的脑部活动发生了
关系,为什么前生有纠缠的人今世又会纠缠在一起﹖”

    白素叹了一声,道:“我已经说过了,其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现在根本没有人
知道。或许在若干年之后,看起来好象十分简单,但现在不会有人明白。就象一千
年前的人,不会明白──”

    我接下去道:“不会明白最简单的手电筒的原理一样。”这正是我最喜欢举出
来的一个例子,用来说明时间和人类科学之间的关系。手电筒,如今看来,是最简
单的东西。但在三百年前,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想破了他的脑袋,也不会明白手电
筒的道理。

    白素道:“是啊,若干年后,这种问题的真相可能大白,现在,谁也不知道。”

    我喃喃地道:“一组记忆,一组记忆……记忆和记忆之间……”忽然,我笑了
起来,道:“会不会本来有关系的记忆,容易和现在有关系的人发生接触﹖”

    白素提高了声音,道:“别去想,你想不通的。”

    我实在不能不想,可是也实在无法再想下去。

    在会见了胡协成之后,我和白素的长时间的讨论,就到此为止。以后,我们又
曾讨论了几次,但是说来说去,也脱不了这一次长谈的范围,所以也不必重复了。
我和白素都作了一个决定,胡协成临死之前所说的一切,我们都决定不向杨立群、
刘丽玲提起。

    胡协成死了,警方以杀人罪起诉杨立群,但由于一切证据都对杨立群有利,所
以陪审员一致裁定杨立群的罪名不成立。

    杨立群和刘丽玲的关系,本来还是秘密的,但在经过了这次事情之后,他们两
人的关系已完全公开了。杨立群根本不再回家,公然和刘丽玲同居,两人的感情,
也越来越炽烈。

    白素仍然保持和刘丽玲的接触,了解她的生活,观察她和杨立群生活、感情上
的变化。

    接下来的几个月中,并没有什么可以记述的事。杨立群和刘丽玲外出旅行了好
几次,足迹几乎遍及全世界,两个人出现在任何地方,他们相互之间的亲热程度,
都足以令人欣羡。

    我也曾和他们偶遇过几次,每次看到他们两人,象扭股糖一样搂在一起之际,
心头的阴影始终不能抹去。他们两结果会怎样呢﹖杨立群是不是已经放弃了寻找
“某女人”﹖如果给他发现了“某女人”就是刘丽玲,他会怎么样﹖不过,既然从
各方面来看,他们两人都要好得如同蜜里调油一样,似乎也没有理由为他们再担心
下去。我也渐渐不再花太多的注意力在他们身上了,只是断续地听白素说起他们生
活的情形,一切好象好象很正常。杨立群和他的妻子孔玉贞,已经协议分居,一旦
分居期满,就可以离婚,到那时,杨立群和刘丽玲毫无疑问会结成夫妇。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16:48:11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一个不断重复的怪梦

约莫在胡协成死后四个月,在一个酒会之中,我正和一个朋友在倾谈,那朋友
的目光,忽然转向右,久久不回过来。我循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容光焕发、艳光四
射的刘丽玲,正自入口处走进来,陪在她身边的是风度翩翩的杨立群,看来有点疲
倦。

    我笑著,用拳头在我的朋友脸际轻击了一下,道:“别这样看女人﹗”

    我那朋友的脸红了一红。杨立群发现了我,迳自向我走了过来,神色凝重。

    一看到杨立群这种神情,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果然,杨立群一来到我身前,便压低了声音,道:“我正想找你,我们可以单
独谈谈﹖”

    我道:“可以──”杨立群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一听我答应,立时拉著我走
开去。我道:“现在﹖”

    杨立群道:“立刻。”

    我向和其他人寒暄的刘丽玲望了一眼,道:“上次你留在我那里的东西,还在
我手上。本来我有一番话要对你说的,可是第二天就发生了胡协成的事,所以我一
起没机会对你说。”

    当我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杨立群已将我拉出了会场,进了电梯。一进了电梯之
后,他的神情就变得十分异样,道:“你还记得胡协成的事﹖”

    杨立群这样说法,实在是十分滑稽的。他杀了胡协成,这是轰动全市的新闻,
又不是过去了十几二十年,谁会不记得﹖不过我并没有说什么,怕太刺激他。我只
是道:“啧,不容易使人忘记。”

    杨立群象是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只是皱著眉,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发出了几
次声音,提示他如果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该快点讲了。可是他仍然不出声。

    一直到出了电梯,我们进了一家咖啡室,在一个幽静的角落处坐了下来。杨立
群先向回面看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道:“卫先生,我对你说的话,你能保证不泄
露出去吗﹖”

    我最怕人家这样问我,因为事情若涉及秘密,总有泄露的一天,就算你遵守诺
言,他也一定不止对你一个人讲起的。何苦负日后泄露秘密的责任﹖所以我一听之
下,就双手连摇,道:“不能保证,还是别对我说的好。”

    杨立群象是想不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呆了一呆,神情很难过地望著我,道:
“我……不对你说,那么对谁说好呢﹖”

    我顺口说道:“你可以根本不说。”

    杨立群叹了一声,道:“不说,我心里不舒服。这件事,日日夜夜令我心中有
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我一定要讲出来,才会舒服。”

    我看著他那种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也相当同情他,道:“或许,你可以对你
最亲近的人,象刘丽玲说──”

    我的话还未讲完,杨立群已陡地叫了起来,道:“不,不能对她说﹗”他的神
情显得如此惊恐,甚至在不由自主喘著气,又补充道:“万万不能﹗”我用疑惑的
眼光望著他。杨立群点著了一支烟,狂吸了几口,才道:“如果我对她讲了,她一
定会以为我是神经病,会离我而去。”

    我吞了一口口水,试探著问道:“你要对我说的事,是和……你的前生有关﹖”

    杨立群大力点著头。

    我叹了一声,道:“好吧,如果你不讲,这种事一直在折磨你,总不是味道。

    是不是你又做同样的梦了﹖“

    杨立群苦笑道:“同样的梦一直在做,每次都将丽玲吓醒,幸而她一直没有问
我。”

    我忙将头偏过去,不敢和他的眼光接触。因为我知道一个秘密,每当杨立群做
这个梦的时候,刘丽玲也在做同样的梦。

    杨立群显然全副心神都被他自己的事困扰著,所以全然未曾注意我的神态有异。
他忽然将头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我杀了胡协成。”

    他忽然又讲了这样一句话,我不禁怔了一怔。刹那之间,我想到的是,这件事
一定在他的心中,造成了极大的阴影,以致他的精神受到极度的困扰。我想劝他几
句,先讲了一句,道:“这件事,人人都知道,而且已经过去了。”

    杨立群将声音压得更低,而且,语音之中充满了神秘。他道:“其实,事情的
真相,只有我和刘丽玲两人知道。不应该说,事情的真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一听得他这样讲,我不禁呆了半响。杨立群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事实的
真相”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么,刘丽玲的供证,难道全是假的﹖我在呆了半晌之
后,吸了一口气,道:“你可以不必担心,同样的罪名,是不能被检控两次的,你
已经被判无罪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只能假设“事实真相”另有别情,所以也只好安慰他。

    杨立群神情苦涩,道:“这我明白,可是……是我杀了胡协成。”

    他一面说,一面望著我。我只好摊了摊手,道:“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了,你
是自卫。”

    杨立群缓慢地摇了摇头,道:“不是。”

    我又震动了一下,立时想起了事情发生之后,杨立群在警局中的情形。当时,
他只是目光空洞地坐著,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如今,他说他杀胡协成,
不是自卫杀人,那是什么﹖我也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蓄意谋杀﹖”

    杨立群又现出了一种十分茫然的神情,道:“也……不是,那天以前,我只知
道胡协成这个人存在,从来也没有见过他。”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16:49: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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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立群的话,令我感到极度的迷惑。我实在猜不透他想说些什么,只好不再打
断他的话头,由得他去说。他又连吸了几口烟,然后,将烟头在烟灰缸上,一点点
弄熄,望著桌面,道:“丽玲在警局讲的话,只有第一句是真实的情形﹗那天中午,
我们回家,一走出电梯,就看到胡协成──”

    杨立群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我一看到有人站著,我根本不认识
他。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对这个人起了一种极度的厌恶感。我很少这样讨厌一个
人的,而且这个人是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可是那时候,那种厌恶感是如此强烈,
以致他虽然并没有挡著我的路,在跨出电梯之际,我还是厉声喝著:“让开﹗”

    我摇著头,道:“胡协成是一个外形极猥琐的人,这样的人,是很惹人讨厌的。”

    杨立群侧著头想了片刻,道:“外形﹖我可以肯定,不关外形的事,我只是憎
恶他。当我第一眼看到他而厌恶他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当我动手杀
他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我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搭腔才好。当时我的样子,也只有“张口结
舌”四个字才能形容。

    杨立群又道:“他听到我一喝,连声道:”是﹗是﹗是﹗‘而且立即退了开去。
我只当他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让开了,本来也就算了。可是他却目不转睛地望丽玲,
这使我极愤怒,而丽玲则在避开他的目光,也现出极厌恶的神情来。这种情形,使
我立时感到,他们是认识的,那使我更愤怒,我问他:“喂,你是什么人﹖”

    杨立群喝了一口咖啡,又点著一支烟,才又道:“他态度极恭敬,说道:”杨
先生,我姓胡,叫胡协成﹗‘我一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这时,丽玲
也开口了,不但声色俱厉,而且充满了厌恶,道:“你来干什么﹖我和你什么关系
都没有了﹗’胡协成神情苦涩,道:“刘小姐,我,我……”

    我用心听,根据杨立群的话,想像著当时的情景。胡协成毫无疑问,生活潦倒。
他去找刘丽玲,多半是想弄点小钱,一个男人到这种地步,还要低声下气,没出息
是没出息到了极点,可怜也算是可怜到了极点。

    杨立群继续道:“我一面挽著丽玲,向门口走去,一面回头看著象乞丐一样跟
在后面的胡协成,喝他:”快走,我们不想听你任何话﹗‘在我这样喝的时候,丽
玲已经打开了门,走了进去,用行动向胡协成说明了她更不愿听他的任何话。

    胡协成僵立著,神情很苦涩,喃喃地道:“我真是无路可走了﹗我……买了一
柄刀……想去抢劫,可是……我又没有勇气……”

    杨立群向我望来,面肉抽动著,道:“卫先生,在听到胡协成这句话之前,我
一辈子没有起过杀人的念头,可是一听得他那样讲,我望著他,心中对他的厌恶和
憎恨,升到了顶点,我突然想到要将这个人杀掉。真的,在此之前,杀人,我想都
没有想过。”

    我闷哼了一声,道:“未必没有想过,你千方百计想找到‘某女人’,不是想
回刺她一刀么﹖”

    杨立群被我的话刺激得跳动了一下,苦笑道:“没有。我只是想到这个女人,
绝未想到要杀她。我只是想知道……当初她为什么要杀我﹗”

    我闷哼了一声,道:“废话。你怎么知道这个女人还能记得前生的事﹖”

    杨立群立时道:“是你告诉我她也有这样的梦的。”

    我道:“梦中是片断,和你一样,我看你就不记得前生曾做过一些什么具体的
事。例如那四个皮货商人中毒死亡的事,就和你的前生有关。”

    杨立群在刹那之间,脸涨得通红,额上的盘也露了出来,鼻尖在冒著老大的汗
珠。他的这种神态,倒叫我叫了老大一跳。我忙道:“先别讨论下去,你起了要杀
──胡协成的念头之后,怎样行动﹖”

    我在讲到“要杀”两字之后,几乎讲出了“王成”的名字来。还好,我在停了
一停之后,立时改了口,心中暗叫了一声好险。虽然不久之后,我就知道我的担心,
是全然多余的。

    杨立群过了至少两分钟之后,神态才渐渐恢复了正常,慢慢喝著咖啡,道:
“我当时哼地一声冷笑,道:”你想去抢劫﹖看你连刀都拿不稳﹗‘胡协成的手发
著抖,真的取出了一柄刀来,打开包在刀外的纸,道:“杨先生,你看,其实我不
要太多,我只要三千元,只要三千元就够了,你能不能帮帮我﹖象你这样有钱人,
三千元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已经可以救救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卑词曲颜,
我心中对他的憎恶便越来越甚。我甚至装出一副同情他的神情来,道:‘好吧,你
进来,我给你﹗’他一听之下,大是高兴,连声道谢,跟著我进了屋子。”

    杨立群的双手互握著,放在桌上。他的手握得极紧,以致手指泛白。他道:
“我在看到他这柄刀的时候有了杀他的全部计划。”

    我听杨立群讲得这样坦白,真有心惊肉跳之感。

    杨立群又道:“他跟著我进了屋子,丽玲就十分恼怒,道:”你带他进来干什
么﹖‘我低声在也耳际道:“我替你永远解决麻烦﹗’丽玲一时之间,还不明白我
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那时,胡协成站著,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屋中豪华的布置,
显然令他目眩。白象牙色的地毯,也令得他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脱鞋子好,还是继
续向前走来的好。”

    杨立群描述当时的情形,倒将一个穷途潦倒的人,讲得十分生动。

    杨立群继续道:“我向他作了一个手势,道:”请坐。‘胡协成忙道:“不必
了,我站著就好。’我向他笑道:“那你至少将刀放下来,不然,人家会以为你进
来抢劫。‘他一听,立时手足无措。想将刀藏在身上,但是包在刀上的纸已被他抛
掉,刀又十分锋利,没有法子放。我在这时向他伸出手去,他就自然而然,将刀交
到我的手上──”

    杨立群讲到这里,大口大口地喘著气,脸色也苍白到了极点,声音也在不由自
主地提高。我忙道:“请你稍为压低声音。”

    杨立群点了点头,声音又放得十分低,道:“刀一到了我的手中,我杀人的念
头,更是不可抑止。突然之间,突然之间……突然之间……”

    他一连讲了三声“突然之间”,由于急速地喘著气,竟然讲不下去。

    他在叙述他快要动手杀人时的心态,我自然不能去打断他的话头,只好由得他
去喘气。过了好一会,他才道:“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变了,我变得不再是杨
立群,我变成了展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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